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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CDFF(第六届中国纪录片交流周)阳建新导演访谈

2009-05-27 19:14:46   来自: fanhallfilm
  

  
  《風花雪月》导演阳建军,主持人王宏伟与观众交流
  
  2009年5月25日上午10:00时,我来到现象工作室看阳建军的纪录片《风花雪月》。阳建军1978年生于四川德阳通江镇凉水村,2001年师范毕业后当了四年的中学老师,2006年考入北京电影学院,读电影剧本创作与理论专业硕士。
  阳建军的家族是个风水世家,已经是祖传十一代从事风水先生这个看起来有些神秘的职业。本片是阳建军拍摄的第一部纪录片,片中他用镜头对准了自己的家人,记录了自己的弟弟和堂第为别人主持葬礼、外甥出生、父亲病逝等一系列生老病死的过程。他家三代人都是风水先生,常被人请去看坟地的风水和超度亡灵;看惯了别人的生死,轮到自己,也显得那么沉着冷静。有个片段是爷爷给了阳建军的弟弟和堂弟各两万元钱,说自己只留了三千五,让阳建军的弟弟带父亲(他得了食道癌)去看病,看不好就算了。阳建军的父亲病成了皮包骨头,于五十八岁的年纪早逝,九十多岁的爷爷为他父亲选择的坟地就在他父亲出生的地方。那里是他们的祖屋,后来他们搬到新屋,那里变成了荒地。生命就这样轮回,平静,苍凉,又夹杂着温情和喜悦。
  《风花雪月》这个片名来自于阳建军的弟弟和堂弟为亡人做法事时吟唱的歌,意思是人的生命象风一样吹过,不留痕迹;象花一般,有开有谢;象雪那样,遇太阳就融化消失;象月有圆缺,变化无常。风水先生的吟唱非常好听,词也意境优美,发人深思,这些看起来象封建迷信的仪式,实际上就是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可能是因为导演生活在风水世家(虽然他没有继承祖业),在这种氛围里成长,传统儒家文化和佛教、道教思想对他潜移默化的影响,让他的影片拍得从容舒缓。我喜欢这部影片,看完之后对导演阳建军做了一个采访。
  
  我更關注堅硬和疼痛的生命本身
  ——吳幼明對陽建軍的採訪
  
  时间:2009年5月25日
  地点:現象工作室
  
  吳:你為什麼做獨立電影,而不去繼承祖業做風水師這份很有前途的職業?
  陽:剛才王宏偉也這樣建議。我也想我是否應該回去,向我爺爺學習幾年風水。做風水先生比做紀錄片掙錢。那些民間傳統文化很有意思,儒家的和佛家的東西,在民間就靠我爺爺這樣的人來傳承。我弟弟和堂弟雖然繼承了祖傳的風水學,學會了背那些經文,但他們只是把它當成一門手藝,他們沒有真正弄懂經文的意思。我爺爺總是罵弟弟念錯字,不會斷句。弟弟的岳父、弟弟和堂弟出去做法事時都是笑嘻嘻的,很不嚴肅,經文念得含糊不清。但死者家屬也很高興,只要完成儀式他們就心滿意足了。我爺爺就非常認真,經文念得聲嘶力竭,力圖讓人聽清每句經文,所以總是弄得死者家屬大哭。這在佛教來說,可能是不好的,佛教講人死不應該哭,應該笑著送死者走,因為他解脫了。我回去跟爺爺學可能會比弟弟他們學得好,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了。
  
  

  
  现象放映厅访谈现场
  
  吳:你是為什麼要拍下父親病危即將死亡的那一幕?這是不是有些殘忍?
  陽:父親臥床不起之後我只拍了他三個鏡頭,片子裏就用了兩個。其他時間我都忙著照顧他。那時候正是農忙,大地震之後,我弟弟忙著領導村民抗震救災,家裏只有我一個人伺候我爸。拍攝之前我就非常清楚,父親臨終的那一刻是不能拍的,每次剪片都得面對一次這個素材,重新經歷他的死亡,我心理承受不了。昨天看了趙亮的《上訪》,我想,我們的現實很堅硬,但生命本身也很堅硬,不管在什麼社會制度下,不管由哪個政黨來領導這個國家,我們每個人都必須面對這些生命中很堅硬的東西。在一個底線之上,我必須對自己也對父親殘忍一點,才能表現生命的堅硬和疼痛。他一直看著我拍,並沒有阻止我。
  
  吳:你說拍攝時必須要殘忍一點,但我看影片感覺有很多溫柔的地方,比如小孩出生、小孩學說話、學步,還有你弟媳摘花。
  陽:我生在風水世家,從小時候起,幾乎每兩天就有人到我家裏來說誰死了,請爺爺和父親去做法事,我會比一般人更能體會到“人生是一場空”。但雖然“人生是一場空”,中國人也照樣快樂地活著,這就是所謂的西方文化是罪感文化,中國文化是樂感文化吧?所以我保留了那些觀眾會認為溫柔的片段。我弟弟和弟媳雖然是經人介紹結婚的,但他們比那些因為愛情而結合的夫妻更恩愛,當然這只是說現在,以後如何誰也不知道。
  
  吳:影片一直沒有音樂,最後用了一點,這是基於什麼考慮?
  陽:父親去世以後,爺爺為他選擇墳地,他漫山遍野找了很多地方,最後選擇了父親出生的地方。那個地方是我家的老屋,老房子扒掉後變成了一塊地。這個選擇精確到那個墳地就是當年父親出生的房間。這個太有意義了,於是我寫了一幅挽聯貼在門框上:“哪里來哪里去何人知曉來去路;忽然生忽然死憑誰窺破生死關。”這不一定合乎格律,但也無所謂。我想我們沒人能看透生死,不過我們還是快樂地活著。片尾音樂其實是一首佛教音樂的幾個樂句,一直反復吟誦“南無阿彌陀佛”。曾經有人問為什麼不把《風花雪月香贊》在片尾重複一次,我說,祝福死者比感歎人生是一場空更重要。我想用音樂來祝福影片裏所有的死者。
  
  

  
  吴幼明与阳建新
  
  吳:你母親為什麼會說你父親死了之後會下地獄?
  陽:我拍了三次她說這話,其中一次是在飯桌上,我弟弟問她父親上了天堂還是下了地獄,她說下了地獄,然後拿出一個日記本,裏面是父親如何對她不好。有一次,我媽走進房裏對我爸說:你應該念佛,念阿彌陀佛,佛祖就會保佑你。當時我用注射用的針筒給我爸喂水,他就用針筒扔向我媽。他根本不想見到我媽。我有意識地用鏡頭語言來表現他們的感情,不讓他們出現在一個鏡頭裏、一個空間裏。剪進片子裏的這一次對話,她終於說,可以放一個焰口,把父親從地獄裏拯救出來。
  
  吳:你的片子製作資金是怎麼來的?
  陽:我的DV磁帶錢是導師張獻民提供的,剪輯的機房是藝術顧問,也是老師甘小二提供的。攝像機是佳能公司和《南方週末》提供的。這是他們的一個項目,叫“全民亂拍”。我本人只出了來回路費等很少的費用。得感謝這麼多支持我的老師和機構,我才能完成它。
  
  吳:你這部片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做的,做了多久?
  陽:2007年的10月31日,弟弟的孩子出生,2008年6月3日,父親去世,6月5日拍完他的出殯就停機,這是前期,一共拍了47小時素材。後期從2008年7月到2009年5月,前幾天才完成。之前在雲之南放了個100分鐘的版本,這次剪短了12分鐘。
  
  吳:你對這部片子滿意嗎?
  陽:《風花雪月》是我的第一部紀錄片,雖然有很多遺憾,但我自己還是挺滿意。我是學電影編劇的,所以很自然地用劇情片的思維來拍攝和剪輯,講究內容的呼應、事件之間的關聯、對白的精煉、聲畫對位等等,而且也一直堅持用三腳架保持畫面的穩定。結構上我按照生、老、病來結構影片,而以死亡來貫穿,整個影片並不是按照時間順序來剪輯的。
  
  吳:你下一步會做什麼題材的片子?
  陽:我想做的太多了,但我可能不會太關注現實的、政治經濟層面的東西,或者說批判現實的紀錄片。在當下,做《上訪》這樣的影片需要勇氣,有時候生命都會有危險,我很佩服這些導演。也許可以說我會退一步,去關注生命本身的堅硬和疼痛。
  
  【影片档案】
  
  

  片名:《風花雪月》Wind Flower Snow Moon
  片長(Length):100 mins
  完成時間(Year):2008
  編劇(Screenplay):陽建軍 Yang Jianjun
  導演(Director):陽建軍 Yang Jianjun
  製片人(Producer):陽建軍 Yang Jianjun
  攝影(Cinematography):陽建軍 Yang Jianjun
  錄音(Sound):陽建軍 Yang Jianjun
  音樂(Music):姚睿 Yao Rui
  剪輯(Editing):陽建軍 Yang Jianjun 吳建國 Wu Jianguo
  製作機構(Production Company):第七封印電影作業坊 The Seventh Seal Film Workshop 影弟工作室 Indie Film Workshop
  
  故事梗概:
  四川西北部的一個小村莊裏,90歲的陽爺爺是陽氏風水世家第九代傳人。這個家族的男性成員大都繼承了這門手藝,他們最主要的工作是為鄉親們主持葬禮。以他們為線索,影片串聯起多起死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中國式悲劇,為喪葬費用互相扯皮的兒女,先後死去的恩愛夫妻。而陽家自身,在迎來兩個重孫子的同時,陽爺爺不得不親手埋葬了他罹患癌症的兒子。《風花雪月》是他們舉行葬禮禮拜佛祖時的香贊。在雪災和地震先後襲來的2008年,這個家族故事折射著佛祖所說的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
  
  導演簡歷:
  1978年1月生於四川德陽通江鎮涼水村
  2001年7月畢業於華南師範大學中文系
  2001年9月至2005年9月任教於廣東廣雅中學
  2006年9月考入北京電影學院文學系攻讀電影劇本創作與理論專業碩士學位,導師張獻民。
  
  導演闡述:
  這個紀錄片拍攝的是我自己家人的生老病死。它首先是一個家庭錄影。如果本片有超出家庭錄影的意義,那是因為人類的生命本質上是共通的。
  如果沒有考上大學,我理所當然會繼承爺爺的手藝,成為一個替人查勘宅基、擇定吉期、主持葬禮、降妖伏魔的風水先生。我出生在這個家庭裏,卻沒有體驗過別人眼中的神秘,也不認為家人從事的是“封建迷信活動”。我一直對繼承爺爺的手藝懷有恐懼,因為那意味著同形形色色的死亡打交道。
  本片拍攝了多起死亡事件,但死亡並不是我特別關心的。這些死亡背後折射的,是中國人對待活著的態度。
  我希望影片的鏡頭語言和結構能夠表現出我對我的家族中人與人關係的體驗。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留下的是美好的影像,我也不例外。這使理想化成為拍攝家庭錄影時不可避免的問題。但是,假如存在純粹客觀的紀錄,那麼它一定是不道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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