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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什么时候电影节不是电影节?——记第6届中国独立影像展

2010-12-04 22:41:59   来自: 尤普生 (邯郸)
  作者介绍:裴开瑞(Chris Berry),是Goldsmiths, University of London影视研究教授。他的著作包括(和Mary Farquhar合著) Cinema and the National: China on Screen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and 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 2006) 和 Postsocialist Cinema in Post-Mao China: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after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New York: Routledge, 2004).
  
  在什么时候电影节不是电影节?在中国,答案是当它成为一个“影展”的时候。China Independent Film Festival (CIFF) 的中文名称是“中国独立影像年度展”,直译成英文是“Annual Exhibition of Chinese Independent Film and Video”。这么做是因为广电总局限制了“电影节”的使用权。但是在中国,“独立”电影节或“独立”电影通常被理解为无须至总局送审。在中文里将这个活动称为“影像展”好像规避了这个问题。但在英文中称其为“电影节”又表明了它的愿望。
  
  尽管它有愿望,但是以国际标准,CIFF还是个很小和资源不足的活动。 放映分散在南京几家学院、画廊和博物馆里,南京位于上海的长江上游,是这个国家的前任首都。今年的影像展大约有70部实验电影、纪录片和剧情片,几乎都是低成本的中国电影。娄烨的《春风沉醉的夜晚》 (Spring Fever)获得了最佳电影奖,应亮的《好猫》(Good Cats) 和张涧赤的《白蜻蜓》(Take Me to Vietnam) 分享了评委会奖。在中国外面任何地方,这种活动都只会是一个小型的电影节,吸引不了太多的国际关注,假如它还能吸引一点的话。但是在中国非常特殊的现实环境下,CIFF可以说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的电影节。
  
  今年是我第一次去CIFF,我对热情好客的每个人、对影片质量、对这个官方定位仍然模糊不清的活动的组织都印象很深。这篇报告我想解释像CIFF这么小的一个活动为什么如此重要,并分析一下中国独立电影界的现状。尽管像CIFF这类的独立电影活动的地位模棱两可,但它们现在都站稳了脚跟,对中国电影产业的艺术健康至为重要,这个产业在另一方面受到审查的羁绊和商业垄断的钳制。但是,独立电影的成功和稳固也开始令其变得容易预测。冒着被封杀的危险带来的光环开始消退,最大的挑战是对原创性的探索。但独立电影一直处于体制外的状态给它们留下的空间也不大,下面我会论证这一点。
  
  CIFF是中国电影界为数众多的独立电影节之一 ,其他的还包括专业性的云之南纪录影像展 (Yunfest),这是中国西南地区的昆明每两年举行一次的纪录片活动,还有中国纪录片交流周,由北京东北郊的宋庄艺术村举办。Abé Mark Nornes最近在《电影季刊》(Film Quarterly) (1)上报导了这些活动。还有个综合性的活动,北京国际电影交流大会(Beijing Independent Film Festival)也在宋庄举行。
  
  这些独立电影节就已经成为中国电影界的固定节目。同时,唯一正式的主流电影节只有上海国际电影节(SIFF)。SIFF的工作人员觉得自己的活动资源不足,但他们豪华的红地毯和CIFF小预算的因地制宜之间仍存在着巨大反差。SIFF总是在上海市中心的枢纽地区开幕,有国际巨星比如莎朗•斯通(Sharon Stone)或朱莉叶•比诺什(Juliette Binoche)助阵。今年CIFF在南京视觉艺术学院开幕,这家机构以前是农学院,坐落于距离这座城市45分钟车程外的大片泥泞之地中。学生们——也许是明日之星——提供娱乐项目。跟SIFF不同,CNN不报道这个。
  
  不过SIFF和CIFF之间还有一个重大区别,CIFF有大家想看的影片。就像我在其他给Senses of Cinema的报道中说的,地方的敏感加上A类电影节的规章制度限制了SIFF的选片,特别是所有中国独立电影都被排除在外。吸引国际电影节兴趣的大部分中国电影——无论是正确地或错误地吸引——正是那些独立电影。大多数国际来宾并不会到SIFF上去看电影,少部分为看电影而去的也经常会失望而归。相反,我认为CIFF上没有哪部电影是我不想看的。如果你能来,这是了解中国独立电影情况的最快途径。
  
  娄烨《春风》的上映和获奖很好地说明了是什么让CIFF当应该注意的电影节。这样一部片子决不可能在SIFF上映。娄烨前一部影片yiheyuan结合了大量的性爱场面和某事件,使自己被禁五年。《春风》是他向电影局竖起中指的一种方式,不仅仅是因为这部影片无视禁令,也因为它的内容。CIFF放映它也承担了风险,但风险是经过计算的。据传《春风》是打算做开幕片的,但有人告诫组织者这样做太挑衅了,所以开幕片换成了盛志民的《再见乌托邦》 (Night of an Era)。这部电影拍得循规蹈矩,但又比较主流,回忆了中国一些划时代的音乐巨星的艰难起步,包括崔健,当然也包含了一定的政治敏感内容。
  
  
  
  《春风》拍摄于CIFF的主办城市南京,这部洋溢着心情思绪的作品将恐慌和情色通过狂乱的摄影技巧及偏执情绪联系起来。一个已婚男人有了外遇,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情人是另一个男人。如果被人知道是件很危险的事,尽管同性恋在中国不再是犯罪,但你会失去工作、房子和一切。妻子派人调查她的丈夫,朝后一瞥,愤怒点燃了,情欲越来越过火。这部影片应该是任何最佳中国电影评选里的有力竞争者,但偏偏在中国,《春风》只能在CIFF这样的独立电影节放映。
  
  不幸的是,我是在中国的行程确定后才知道CIFF正在举办。所以我只能飞过去短短的48小时,不能待完整个一周。在大多数国际电影节这没什么不对:来宾一直进进出出,各自逗留几天。但当我坐的车在环绕南京的外环路上寻找南京视觉艺术学院时,我意识到CIFF不是那样操作的。事实上,我本应当加入在南京的其他人的行列,一起坐大巴赶过去。“其他人”包括为数不多的一些外国人,但主要是电影制作者和制片人。很快我就明白了,CIFF是电影制作者们的一个难得机会,能与其他同道们相聚,特别是考虑到在中国的文化中,独立电影尽管不再是地下的或危险的,但它在公共文化中最多也不过是晦暗不明地存在着。这里同志之情很强烈,但只能蜻蜓点水地看一看,我觉得很遗憾。
  
  这是第6届CIFF了,60多部电影汇聚一堂,显示中国独立电影如今状态良好。但是,就如同住在北京的中国独立电影的影评人和支持者Shelly Kraicer最近所评论的,这已经导致中国独立电影的一种危险的可预测性:
  
  白日梦或者说是幻想是这样的。沿着北京某条灰扑扑的胡同往前走,就来到中国独立电影导演的减价大卖场。你想拍片?进来吧,用最廉价的方式组装你的片子。左边的架子上是演员:长头发的乡村男孩,没有上学,四处游荡。背后是整套的粗糙、肮脏、灰褐色的乡村风景,已准备好让那些游民住进去。右边是用得到的设备。有三脚架,但它的使用有限制:只能放在距离拍摄对象至少50米外,右边的旁边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架子,装满了3分钟、10分钟,甚至20分钟的长镜头,提供家庭装折扣价。或者,小DV机也能大减价,但要求是你必须和拍摄对象距离很近,晃得越厉害越好。中间装对白的货架破烂不堪:供出租的剧本都是对白很少的。另外,在角落里还有个架子标着“妓女”。 (2)
  
  和Shelley Kraicer一样,Mark Abé Nornes尽管也对参加的两个独立纪录片节印象很深,但他在报告的结尾这样写道:“受够了他们对直接电影毫不动摇的忠诚,还不必提某些令人惊喜的电影里用到的粗野的摄影技巧和声音,我期待看到新的东西。” (p. 55)
  
  虽然我很喜欢我在南京看到的为数不多的几部片子,但我也有同样的担忧。纪录片《同学》(Classmates)中,导演林鑫回到西安附近的老家,煤炭大县铜川,找来所有197 8年和他一起高中毕业的人。1978是邓小平启动改革,中国经济走向市场化和全球化的一年,所以电影讲了一代人的命运和国家的变革。每个同学分配到15分钟,看到其中一些人发达了,另一些还在扫大街,这很令人动容。影片有很强的内在价值,但它是以“真实电影”的模式拍的,这在中国已经有点过时了。如果你刚好听说过Michael Apted的7部Up系列,这个创意就不是很新鲜了。相似的,赵珣(Zhao Xun)的《两个季节》 (Two Seasons)是一部讲述高中生活的优秀的直接电影,但要是你看过张虹(Tammy Cheung)的《中学》(Secondary School,2003)或Frederick Wiseman的《高中》( High School,1968),那就没什么新奇了。我旁听了一个纪录片导演论坛,很明显旁观者式的电影仍在中国独立纪录片中占据主导地位。
  
  再来看剧情长片,至少娄烨的《春风》不是让Shelly Kraicer受够了的那种模仿贾樟柯的作品。两部评委会奖作品都不是脱胎自贾樟柯的模子,表明评委会也意识到需要指出新的方向。但是,突破贾樟柯模式的其他努力也值得表扬,可惜还不够成功。例如彭磊的《熊猫奶糖》(Panda Candy)是关于女同性恋关系,但导演却是个男的,他选了两个可爱的女孩,用MTV风格拍摄,观众会觉得是一场廉价的白日梦。并且从目前的情况看,实验电影虽然很不一样,但使我更加确信,大多数实验电影都太放纵、晦涩、冗长。
  
  今年CIFF选出的作品中,有一种较新的正在发展的趋势值得注意,即纪录片中的一种趋向,超出社会边缘人的影片的范畴,去披露丑闻。可能灵感是部分来源于Sichuan Earthquake中因学校建筑不达标致使许多孩子死亡且无法追究和问责所引发的持续愤怒。杜海滨的《1428》在威尼斯获得了最佳纪录片奖,它并没有直接面对这个事件,而是记述了人们在震后如何艰难求存,用如今为人熟知的旁观式的风格,数个月后回访相同的人,调查他们过得如何。CIFF放映的其他电影更加直接。Ai Xiaoming’s Women de Wawa (Our Children) focuses directly on the parents, teachers and others who knew the students in Sichuan. And Wang Libo’s Yanmai (Buried) returns to the Tangshan earthquake of 1976 to accuse the authorities of having been warned it was going to happen but failing to evacuate. At least a quarter of a million people died.
  
  
  Other films put the spotlight on other scandals. Xu Xin’s Karamay is six hours long. (Various people muttered that Wang Bing, whose nine-hour epic Tiexiqu [West of the Tracks, 2003] made him famous, had a lot to answer for.) It is named after a town in Xinjiang, in Chinese Central Asia, where a theatre caught fire in 1994 during a children’s performance. Because everyone was made to wait while VIPs were led out first, hundreds of children burnt to death. The film interviews survivors and relatives at length, allowing them to air their grievances. 张赞波的《天降》(Falling from the Sky)展示了从中国的空间计划从陆上进行火箭发射带来的后果,不同阶段的火箭残骸从天而降,砸到农民地里,有时还砸死人。最后,化名“我是刁民”的导演拍摄了《刁民》(University City Savages)这部影片,讲位于华南的广州在兴建大学城的过程中,将农民从自己的土地上赶走,但他们拒绝接受移民安置。片名字面上表示对农民的侮辱,导演选择化名使他们的同情心彰显无遗。
  
  综合来看,这些影片显示出中国年轻的电影制作者增强的社会政治意识,以及承担风险的决心。不过,将大部分这些影片的放映安排在深夜不对外公布的时间说明电影制作者以及CIFF这样的独立电影节仍有遭罚之忧。对外国人来说,这种状况很难理解。当然,电影节要么是合法的,要么是非法的。但在中国,权力的运行却非如此,虽然对法治有各种说辞,法律在中国并无独立于政府的效力。虽然从1978年改革意味着允许普通人带头做各种事,从经济冒险活动到创办独立电影节,但他们要看政府的心情,政府从来没有放弃过决定放行与否的权利。
  
  就是这样的环境为中国独立电影设置了重重障碍,现在它正在起飞和需要新的航向之间摇摆。在中国之外的地方,大量的电影节奖项设置以及拍过一两部作品的导演越来越多,使剧情片导演有机会获得制片人的投资,纪录片导演能得到电视台的委托项目。但是在中国,独立导演只有在抛弃独立的身份,将作品送到电影局审查后,才能进入那样的圈子。目前为止,只有贾樟柯完成了艺术转型,但对他来说这也很困难。所以,对别的人来说,他们必须继续微薄的预算、请不起大明星(他们不能冒和独立导演合作的风险)的命运。手持摄影机和自然光的数字技术制作是中国独立电影已经成型的低成本拍摄方式,这种电影继续统治着CIFF等电影节的排片表。但随着观众越来越厌烦,还存在别的道路吗?没有预算,不能进入主流文化,那就没什么路可走。但让我们 寄希望于未来的CIFF能证明中国电影制作者拥有延绵不绝的创造力,他们有能力找到的新的前路。
  
  注释:
  
  “Bulldozers, Bibles, and very Sharp Knives: The Chinese Independent Documentary Scene”, Film Quarterly, vol. 63, no. 1, 2009.
  “Shelly on Film: Pushing Beyond Indie Conventions”, dGenerate Films website, 12 October 2009.
  China Independent Film Festival
Nanjing, China
12-16 October, 2009
Festival website: http://www.chinaiff.org/html/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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