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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什么要活着 《老驴头》导演李睿珺访谈

2011-01-03 01:49:32   来自: fanhallfilm
  (现象网访谈)泥巴唠叨:操,一年又过去了。
  把去年的访谈今年翻出来,会让我有更多的自我否定,或许这也是一种鞭策的方式。和李睿珺聊天你能感受到质朴的力量。而这也是让我一直把这个访谈压到现在的原因,而这也会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在装逼。但的确,他的那些话语是可以让我去反思的,任何一个去思考’人为什么要活着‘的问题的人都是值得去尊崇的。这和年龄、世事、性别无关,因为其无解,所以以任何方式去思考都是被允许的、值得鼓励的。只不过这个世界所能提供的方式太少,而每种方式都那么深不见底,以致于我们经常性的反过头来质疑问题本身,以此来逃避而享乐。而且那些黑洞、平行空间等等层面的存在,更让我们有更多充分的理由来反过来思考’人为什么要活着‘这个问题本身成立状态,即:我们真的活着么?于是他的影片最后的镜头都是上坟,这个是他者提醒后他自己才觉察到的。对于死亡的思考是对通往上述问题的必经之途吧。
  
  李睿珺的片子与他来说其根本的动力来源就是对于‘人为什么要活着’的思考:‘我做这个片子的时候我很痛苦的一点:到底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我做这个片子的出发点是这个,人为什么要活着?老人为他们儿女付出了一生,但是他最后什么都没有,他很乐观的,还是那样去生活,无怨无悔,最后死的很惨,你说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你搞不明白,我觉得这是我最困惑的地方。’
  
  或许各位看官会以为李睿珺的《老驴头》拍摄完成后会对这个问题有一个阶段性的解答,其实不然:’做这个片子的时候我一直在弄,到现在为止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人到底是为什么活着,做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什么?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这才是生命真正的意义?什么是快乐?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这个是搞不清楚的,太复杂了,我觉得。‘当然搞不清楚,搞清楚了就不会这么多前仆后继的了。又或者这本来就是一个西绪弗斯的问题吧。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继续去追问。李睿珺是幸运的,幸运在于他能选择以电影的方式,而且还能周围的人一起。其间有父母义无反顾的支持他,帮他借钱,虽然他们只关心画面黑不黑,太黑的话会让别人看着不好。尽管他们不喜欢甚至看不下去吧,他总觉得是自己儿子拍的东西,他们一定要看。他从一个在小时心里老想着父母’怎么还不去死‘。到拍这部向父辈致敬的《老驴头》到现在的只剩感激,我想对于’人为什么要活着‘这个问题的思考的恰当方式吧。
  
  其次于李睿珺来说女朋友张敏是生命里除了他母亲之外最重要的女人。从他拍第一部影片因为原定女一号的爽约,而由张敏坐飞机来而只报火车票的钱,到现在两个人一直携手拍完《老驴头》其间的甘难辛苦不计其数。在生活上,女友一直与他住在不到十四平米的没有阳光、没有厕所、没有洗澡间只有一个小窗户的两层小平房的一层,周边都修得林立。他自己住了七年之久,女友则和他住了四年。我想问要是你,你愿意么?
  
  相信星座的看官们不妨分析下:’我和她两个生日只差两天,双鱼座,我3月16,她3月14,我们两个性格非常相像,脾气非常相像,脾气一模一样。后来我们俩交往了之后,回去,过年的时候我的舅舅,我的舅妈,我的父亲,母亲都问他们两个合的合不来?我哥说:“哎呀,不知道再去哪找那么相像的两个人。”‘
  
  《老驴头》虽然拿到了鹿特丹和釜山的基金,但是这笔钱全部都用在还上一部片子借的各种亲戚朋友的债务上去了,自己是没有花一分在自己的吃穿住行上的。在10年3月到5月李睿珺他自己通过揽各种活,挣了两万多。但都投进《老驴头》的后期上了,而片子做完后他一直在做各种有关影片的后续工作没赚一分钱,到我采访前都一直用的是女友的工资,真是很难不让人感叹。
  
  在这样的条件的包裹下,会在一起讨论剧本、创作,满心向着未来的创作。为了《老驴头》拍摄张敏提前两个月去李睿珺老家开始体验生活,学语言,因为她是贵州的和大西北的那个差异实在是太大。增肥会显得老一些,农村的女人就会壮实些,干活嘛,于是增肥,。由原来90多斤后来拍片时的120,现在还没有瘦回到90多斤。因为李睿珺就觉得演员一化完妆之后就觉得在演戏。所有的演员绝对不能有化妆。要让他们本色一点,她就每天洗完脸,不抹任何护肤品,洗完用凉水洗。而且还要骑着摩托车在风里边兜一圈,最后拍的时候她的手和脸每天都开口了、流血。更没给她一个特写展现一下她的这个脸,她做那个工作是白做了。
  
  一个片子,除了这样敬业的演员之外,那么一个合适的剧务更是不可少的。我看此片的前半个小时的感觉怎么那么杨瑾啊,后来出字幕时才发现原来本片的摄影师是杨瑾。之前杨瑾在栗宪庭电影学校教课的时候还跟我提过09年冬天会去帮朋友拍个片子,原来如此。李睿珺和杨瑾的合作的那种默契程度也是比较夸张的,基本上杨瑾所呈现的就是李睿珺想要的。那么《老驴头》的感觉很杨瑾也是可以理解的。影像以缓慢的节奏、略带残酷的呈现将观众带入对生命本身的思考,而那种无花招的淳朴耿直的镜头直指观众内心,对于父辈与子女们真实的状态以发问的而非判断的方式呈现,充分调动观众主动自我的代入,那么在我看的两次放映过程中时不时有低声啜泣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除了杨瑾的摄影更有彭韬、娄坤等人的直接参与,外加张献民的监制,我仿佛看到马来西亚大荒电影的理想模式的中国再现。那么在去年的南京独立电影年度展上《老驴头》摘获大奖,也就相当自然了。在釜山的全球首映,随后今年鹿特丹和柏林也在争气欧洲的首映权。对此李睿珺鉴于道义上的理由他自己则更倾向于鹿特丹,毕竟人家之前就给了前期剧本基金,而且全球首映又给了釜山。
  
  这么一部炙手的片子的魅力除了导演自己对于那个终极问题的思考及上述的这些人和之外,导演自身的电影方式有何如呢?除了占了影片篇幅30%以上的老驴头固沙的镜头外,还一个原本长达十分钟切到最后五分钟的‘在马大夫的诊所’里的长镜头也值得格外说说——这也是李睿珺和杨瑾唯一有讨论的地方:’做这个电影并没有那么多的沟通或者是争议什么的,唯一的一场戏的在马大夫的诊所,因为有很多玻璃,有很多玻璃之前有一个构图我不喜欢,我说把它挪到那,基本上挪到那的时候也会穿,最后的这个方式是不穿帮的方式,好多玻璃,那场戏我们有过讨论,其他的好像就没有太多的。‘而这个为了不穿帮而妥协的长镜头,着实震到了我,其调度实在太自然了。导演说这功劳有很大一部分归结于演员的自身已本真状态的自发的填充。这里插一句的本来那个马大夫的角色是由丛峰主动请缨要来出演的,但由于丛峰自己要剪片,而最终由马大夫本色出演了。在这场‘马大夫的诊所’和最后那场葬礼的戏中,李睿珺也将一些个在上一部影片的荧幕角色安插进来,让荧幕角色的生命得以荧幕的方式继续成长,而不是终结在某部影片中。
  
  为了等最后一个镜头中那场沙尘暴:’每天都在查天气预报,网上可以预知7天呢。因为我小的时候我们那里每年春天都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一过了春天你就再碰不到了。最后我等,只能等,我觉得快要来临的时候,我就回家开始等。那天晚上做了两个纸糊的毛驴,我们家里,县城里那个有三个多小时,坐公共汽车三个多小时,要赶到那天去拍。村子里在修路,公共汽车通不了,我跟我女朋友跟我爸三个人步行,从半夜开始走,走到天亮,抱着那两头驴。‘
  
  此所谓天时?那么地利就更是显然了,《双旗镇刀客》《东邪西毒》就是那边拍的。在李睿珺的那个县的临近的另外一个村子,是北梁国的国都,现在有好多搞建筑的经常去研究那个城,而老驴头固沙的那个沙丘旁边就是一个大湿地,他最后将那些冰块一块块的从湿地的湖面上凿碎挑到沙丘上浇灌,真实、残酷的质感跃然于上。正式这块湿地,李睿珺小时候还经常去拾鸟蛋,儿也是在这片土地上,在我们伟大的共和国三年的饥荒中发生过人吃人的事情,所有的所有人事、历史都交织在片土地上,也促使李睿珺拿起电影追问’人为什么要活着‘这样终极的问题。
  
  
  后记:最近和一个朋友聊天,她说她川美的一个系主任对他们说过这样一句话—— 一旦你开始对‘人为什么要活着’这样的终极问题展开追问,那么你与抑郁症的关系就很近了(大意)。抑或不尽如此吧,我的理由是还是需要看你身边是些什么样的人;与他们的关系的状态如何;再要看你以什么样的方式去追问、去呈现有很大的关系吧。于是乎,此篇访谈的架构方式就是以李睿珺的自我思考与它周边的一些人、童年时期的故乡与现在在北京的状态相互之间的交织来呈现的。
  

  (注:访谈从我们对人士的马然开始,看似和本篇主题不相干系,实则有助于我们从他与他人的交往更全面的了解他。)
  
  
  
  
  和马然
  
  
  
  李睿珺:马然去大阪了。
  
  记者:参加电影节?还是?
  
  李睿珺:不是,不是。博士后研究。她好像来北京之后,宋庄那项目完了之后,我们一起吃饭,就没见了,一月份我在拍戏,她本来想跟我一起去,想去看看剧组,之前一直想去日本,这么久了也没去日本,在那个项目完的那天,她在网上跟那个教授面试,她跟我说她来晚了,因为面试,她回去两天跟我发个信息说很高兴教授愿意接纳她,做博士后的研究。她本来是想做一个工作,我本来是想能不能在老朱他们那边,或者是在张献民他们这边做影展的一部分,当做一个工作,她不是一直在研究中国的电影,正好可以做一些研究,可以帮他们做一些工作。
  
  她后来一直没有找到,我说要是你不方便去说,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下,我去说一下,问一下他们需不需要这样的人,呢,后来她给我打电话 ,说是她可能去大阪吧,呢……已经在那边了。
  
  我第一次见她是08年在鹿特丹的时候,她人很乐观,因为她面部严重烧伤你知道吗?毁容了,她能那么开朗生活,我觉得我特别佩服她的。
  
  
  记者:她写的东西一点都看不出来那些。
  
  李睿珺:对啊,她很阳光的,她是没有父母的,她是个孤儿。她在一月份给我打电话,她就哭了。我说要不你来甘肃,你来我们家住一段。要么我说正好你跟彭韬,杨瑾都认识,大家都在这边,你来放松一下心情,她又不想来,我说要不然你就回家,陪父母过个年,不要想那些事情,过个年见面了淡忘了。
  
  她哭的更严重,她说她没有父母,她跟她爷爷奶奶一块,她就说她已经好久没有回去了。我说那你今年会去嘛,看一看他们,老奶奶身体不好。
  
  邻居家着大火,她小的时候,面部烧伤了,手全是,我鹿特丹见她的时候,整个脸全是疤,第一次让人难以接受,她现在可能自己会做一些保养,或者整容的一点工作吧。这一次在北京见,好多了,至少是会平滑了一些。
  
  但是她人真的很乐观,很乐观,我很佩服她这一点,而且疯狂的学习,她在那个上大学的时候一直拿奖学金,在香港上大学的时候港大拿奖学金,只有两个人能拿到,香港教育司司长亲自给她颁的奖学金,太猛了。
  
  那年说她要去东京,顺带的有点私事,就说你跟那边熟吗?我说跟应亮比较熟,她说你可能帮我跟应亮介绍一下吗?我就跟应亮写了信,应亮很爽快的帮她介绍……,最后做了一些事情,那段时间很愉快。
  
  正好我从老家,不是我们那边产葡萄酒嘛,给她带了两瓶葡萄酒,她居然没舍得喝,带到东京去了,很可爱。
  
  
  记者:我只是看到她的文字,文字很好的。
  
  李睿珺:她那一年是鹿特丹青年影片训练营的青年评委之一,她很厉害,那么年轻就能做到青年评委。
  
  
  
  
  和剧组
  
  
  记者:第一感觉杨瑾和你挺像的。
  
  李睿珺:好像从今年开始吧,以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现在我来这有好多人说是这样,是因为我短发,或者什么会更好那个。以前我不知道,我以前还戴眼镜,长发,一个帽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是说那样,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们俩是很好的朋友。
  
  跟杨瑾接触的比较多,这个圈子里面我接触的人比较少,我跟他走的比较近一些,有事没事跟杨瑾经常在一块喝喝酒吃吃饭,我跟姚宁也是从做我的第一部片子做完之后认识的。这个片子他是摄影师,我做完第一个片子他也看过嘛,给了一些意见。我们就经常,没事,比如说他一个人在家,我路过他家,给他打电话,就叫我去他们家吃个饭,就相互没事的时候聊一聊最近剧本的想法或者是什么样。就之前有一个剧本他也比较喜欢,一直没有钱拍,我就说先做一个,他说这个故事很好,要拍的话,反正冬天我闲着,我可以帮你去做摄影师。
  
  我的小舅子,录音系快毕业就可以去帮你做,这样的话呢就很容易做下来,而且又是回老家,相对会容易一些。我就说好吧,我就跟我的女朋友开始打工挣钱,按照那个计划,是这样的方式开始做这个。只是后来准备要拍的时候拿到那个鹿特丹的基金,这个并不是说因为有了这个基金才决定拍这个片子,是因为决定拍这个片子后来才去投那个基金,是这样的方式。
  
  
  记者:我也听杨瑾讲过,他那时候他不是在宋庄代课嘛,他跟我说冬天会去那边拍个片子,我说那不错啊,能给你多少钱什么的,他说没有,是帮朋友拍的这部影片从影像风格上来看的确是有点残酷的。和杨瑾的片子给我的感觉很像。
  
  李睿珺:我之前那个片子的拍摄方式也是这样的,经常镜头不动。后面会略微快一些的方式,那个镜头要比这个剪的要琐碎一些,这个我个人认识是完整一些,我没有把它破坏掉,跟戏不一样,我不想把它剪开去分切镜头,去先拍它的一个全景,再拍它的一个特写,那是没有意义的。
  
  
  记者:跟娄坤,或者像跟杨瑾他们的沟通那是怎样去做的?
  
  李睿珺:这个班底合作的愉快的原因基本上我们很好沟通,好像都是知道。一到现场就知道用什么样的拍摄方式,基本上没有太多的要求跟沟通。比如说拍的时候我会再排练一遍,比如说杨瑾跟我“诶,这个构图这样可以吗?”后来我就干脆不管了,因为他之前,比如说他
  问我的我想象的东西,我基本上就不需要去验证的……。
  
  
  记者:很信任。
  
  李睿珺:对,我很信任他,我不需要沟通。我没有监视器啦,我现场根本就没有用监视器,我一直是在看演员.你现在没有监视器的话,演员会对你有一种信任感,那种信任感从一开始我就要跟他们树立的一个东西,包括监视器也是一方面,我偶尔会跑过去看一下那个小屏幕,HDV的屏幕,基本上我不怎么看。
  
  就我们很好沟通,排练完了应该是这样,他觉得也应该是那样,我们很简单的就说一下,就没有很大的讨论或者是争论,不会有这样。因为他对我的想法已经比较清楚了,我跟杨瑾虽然电影我们第一次合作,我们一直在聊他的电影,聊我的电影,聊我的剧本,聊他的剧本。他已经非常熟悉我是一个什么套路了,我想表现东西是什么样的,一是他熟悉了,做起来就避免……。做这个电影并没有那么多的沟通或者是争议什么的,唯一的一场戏的在马大夫的诊所,因为他有很多玻璃,有很多玻璃之前有一个构图我不喜欢,我说把它挪到那,基本上挪到那的时候也会穿,最后的这个方式是不穿帮的方式,好多玻璃,那场戏我们有过讨论,其他的好像就没有太多的。
  
  
  
  
  和宋庄
  
  
  记者:你之前那个片子在宋庄放过吗?
  
  李睿珺:放过。
  
  记者:我那时候还没来。
  
  李睿珺:那个时候是07年的独立电影。
  
  记者:我还没来,我08年才到的宋庄。
  
  李睿珺:我今年也给他们投了片子,他们没有选我的片子。
  
  记者:《老驴头》吗?
  
  李睿珺:对,他们没要我这个片子。
  
  记者:奇怪了。
  
  李睿珺:他们可能觉得拍的不够好吧,继续努力。应该是他们觉得有更值得他们去选的片子。我给他们邮寄了DVD,他们给回了信,说他们收到了。后来给我写了信,说很遗憾,我们没有选您的片子云云。
  
  
  
  
  
  和观众
  
  
  记者:我昨天不是去那个……,那边叫尚东。
  
  李睿珺:哦,尚东,昨天放我的片子,我去了。
  
  记者:昨天放你的片子,小镇他看着看着就哭了,一直在哭。今天我旁边的一个女孩子也在哭。
  
  李睿珺:比我预想的会好一些,我当时想的可能会好多人会看不懂。
  
  记者:主要是节奏慢嘛,有点可能会看不下去。
  
  李睿珺:但是还好,在国内第一次放。小镇他是看第二次。5月份之前有一个初剪的版本,他一直花心思说想看,我最后说好吧,去我的办公室看,去放了,他已经看了一遍,今天第二次看。
  
  记者:初剪的和现在的区别在哪里?
  
  李睿珺:初剪没有沙尘暴后面的事,到那个雪地里面他们带着棺材走向大漠深处。
  
  记者:其实那里我觉得也就……,说如果真在沙尘暴之前结束的话,这个片子也成立的。
  
  李睿珺:对。还有一些戏剪短了,有一些觉得太长了,一些观众可能会接受不了吧,就又做了一些修改的工作,结构又调整了一下。去釜山放的时候,反响还挺好的。
  
  有一个人看完之后,他写了一篇影评让我很感动,他是用心去看了这个电影,就你感觉他那个影评从心里面流出来的,他不是那个很做作的影评,正好在韩国的五六十年代这个电影里面所反映的事件很普遍,他们有一个这样的生命经历。
  
  
  记者:也其实是老年化这个问题是吗?
  
  李睿珺:他们有这样一个亲身经验,感觉他们又回忆了。
  
  记者:其实不是说老年化不老年化,其实主要是一个保障问题,这不仅仅是说在这个时候有这个问题,中国一直存在,因为它都是靠所谓的养儿防老这样子。
  
  李睿珺:韩国的观众观影素质很高,他们很专业,就你感觉他们所有的观众都好像接受过电影的教育一样,我第一次是去首尔,第一个片子,那天是跟小李一块去,小李你知道,马大夫,本来从峰是要演马大夫的,马大夫那个角色本来是留个从峰的。那是武威,我们是张掖,临近的地区。
  
  我在首尔唯一看懂的片子马大夫,因为我英文非常差,看不懂英文字幕,但是那个语言我是唯一能听得懂的人,我在那边听着笑,其他人都不笑,因为它一用英文就没有那个笑感了,我一个人在那笑,所有人在那看我,觉得这个人英文那么差,他还在那看的很高兴,是因为我能听得懂武威话。
  
  记者:挺好的。
  
  李睿珺:那一年从峰得奖的呼声很高,最后我们都怂恿说你赶紧准备准备吧,结果最后颁奖的时候从峰没有得奖。但是还好他的新的片子在那……
  
  我的第二部电影在首尔,我刚到酒店,柏林电影节的选片人之一王庆锵找我说是好多选片人喜欢,这个电影在釜山的口碑非常好。跟我说柯蒂斯多福想要一个DVD,他想把它介绍到柏林去,但是他是评委,我是竞赛,就为了避嫌,就给了他一张,我说非常遗憾,我不能去。因为它这个是这几个电影节中间有了一个首映的东西,你就不能到其他的地方。
  
  柏林,鹿特丹都要欧洲首映,但是我没办法把欧洲首映给柏林,因为他们是前后脚,柏林刚完鹿特丹,鹿特丹这种情况比较少,我前期剧本在那拿了基金的。
  
  记者:道德上过不去?
  
  李睿珺:对,确实是这样,道德上过不去,我已经把本来人家是要求世界首映,我已经把世界首映给了釜山了,我再这样的话我觉得我太没信誉了,实在是道德上过不去,因为鹿特丹的人一直很关心,每天都问我你放映的情况怎么样,知道我英文不好,你有没有多跟观众交流啊什么的,他们很细心,因为这是他们的项目嘛,他们要亲自去看。他们去的时候支持中国一大批的导演。
  
  记者:什么鹿特丹,还有那个金豹奖的那个叫洛迦诺的也是吧。
  
  李睿珺:对啊,李红旗一下就整了五十八万的奖金,你想人民币……那挺好的。因为他在洛迦诺拿了大奖那可能就会有一些人关注,平常都没人关注,这都是很正常的。
  
  
  
  
  马大夫的诊所
  
  
  记者:我为什么想起从峰是因为看了那个镜头,从那个沙堆的顶上拍,拍下面不就有雪吗?从峰的一张海报不那种画面嘛,后面说了马大夫,我就想是不是那个丛峰的那个‘马大夫’。
  
  李睿珺:本来是从峰答应了要来演,我说好,我到时候一定要给拍出一个特写‘马大夫的诊所’,都准备好了,拍的时候打电话他说他片子拖很久了,他想把它剪出来,我说没有关系。因为是他主动请战:“一定要给我留个角色”,我说好,一定。
  
  记者:那场几个人在诊所里聊天的镜头?
  
  李睿珺:对,就马大夫就去给他们看病拿药。
  
  记者:就那场是不是最长的,我看好几分钟啊。
  
  李睿珺:原来那场戏一个镜头本来有十分钟,后来我剪掉了。
  
  记者:那个戏我觉得拍了蛮多条吧?
  
  李睿珺:四次,五次吧。我当初看初剪版的时候很惊讶,觉得他们记忆力太好了。
  
  记者:对啊,其实我想那台词怎么背下来的,让我背我都不能……,我想还有一个不仅仅是你一个人记得,你还要考虑到后面的人聊天,怎么去走位配合。
  
  李睿珺:拍完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他们的那种自然状态已经惊讶的,他们可以没有台词的时候自己随便找点话聊,到他的时候很自然就接上了。包括村长,我跟他说,我原来写了三句话,猪八戒倒打一耙,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说你选一句就行了,但是他每次都要把这三句顺着就说完了。
  
  记者:我觉得那个对话好搞笑的呢。
  
  李睿珺:他都要接着说下面的,后来发现拍了两遍不能这样,我说你说一句就行了。但是他还是那样,后来我觉得挺好的,就这样吧,就另外一种感觉。
  
  挺好的,还能给大家制造点笑料,轻松一下。他很厉害,他是这个村的村长,那个诊所是他自己的诊所,但他不姓马而已,是医生,赤脚医生,他的父亲是医生,他的爷爷也是医生,小时候都是他爷爷给我们看病。
  
  记者:其实我有点感兴趣的,你说你要把那些东西抛掉,就之前所学到的一些,其实我个人有点点疑问,真的能抛得掉吗?
  
  李睿珺:我不想受到之前的影响。我看过的电影,我不想受到这些电影或者老师教过的东西的影响,尽量的想把这些东西抹掉 ,按照一种新的方式,我自己是怎么想的。因为人有的时候很难控制自己,那个东西它已经进入你的大脑很久了,我尽量的避免那个东西,出险。规矩永远是给那些不懂规矩的人遵守的,懂规矩的人不需要守规矩,你是要去打破规矩,重新树立规矩,我是这样,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
  
  昨天吃饭的时候不是有两个学生问我吗?我说电影是不需要学习的,你只要会生活,你只要会观察生活,你就会拍电影了。你要是按照老师的方式,老师教你是因为你不会,他给你一个最简单的方式,你按照他这个方式做下去能做出来一个东西,但并不是说那个最好的,我一向都是这样认为。我要尽量把那些东西要忘掉,回归本质吧。这个片子也有点回归的意味。无论从创作形式上,从内容上就整个都要一个回归的过程,回归呢你肯定要把之前的东西要抛弃。
  
  
  记者:具体的过程是怎样的?
  
  李睿珺:具体的过程是我不断在思考它的表现方式,不断的在思考,不断的在思考。我力求去……,这个思考的过程从开始写剧本的时候就开始有,一般我写剧本会写得比较细。这个剧本有四万字,四万多,崔老师一看惊呆了,他说你为什么会写那么长呢?很简单的一个故事会有四万字,一般说是两万字就可以了。
  
  比如说这个人起来他要去看一个什么地方,你完全不用给摄影师分镜头了,他看了这个本子,语言就已经全部描述的很清楚,用这种方式,全部已经非常非常清楚,尽量摆脱束缚,其实就是一个摆脱束缚的过程。也没有特别好的方式强制关闭一些通道,让自己保持干净。
  讨论的比如说景别,拍摄方式,人物的调度方式,这一场是有讨论。
  
  记者:诊所这一场其实是我看的这个片子场次下来应该这一场是最难的,因为他不仅仅是涉及到你刚才所说的景别这些东西,人物的调度,更多是在于那个说话控制的速度,前后的穿插,那关系非常难掌握,如果说你有一个特写,一个大场景,一个特写,一个场景,这个很容易解决了,就一个镜头下来,如果一个镜头的话就很难做。
  
  李睿珺:那个戏整个拍完有十分钟,现在呈现的只有四到五分钟的样子,后面的一半很顺很顺,非常好。就甚至会有我第一部片子的角色会出现在这个里面,我第一个片子里面最后唯一的一个主人公抱着一个小孩在坟头结束的。那是06年拍的,到10年正好四年,我找了一个四岁的小男孩,还是这个人,他出现在这个诊所里面,我想让我的第一个片子里面的人物他的荧幕生命能够得到延续,不让观众觉得他电影里面的人物,电影结束他就没生命了,
  角色是有生命的,我要让他在我的片子里面延续。
  
  他抱着小孩进去,老驴头说完都是祸根子之后,再讨论一下地,地说要怎么办,坟要怎么办。他们讨论了一会儿,之后我的第一个片子里面的那个人叫胡涛。胡涛抱着他的小孩进去了,要打针,小孩一直在哭,他一直在安慰小孩。马大夫过来说是怎么了,说是感冒了,我需要买一些药。马大夫说是要什么药,药给他之后,他说我们先没有那么多钱,你能不能先记在账上?农村里面都是那样,我有钱一定给你结账,说是可以。
  
  老头就在大夫在拿药的过程中跟这个胡涛在聊天,说:哎~小伙子。放羊的老头跟他比较熟,原来那个片子是在四川拍的,说你们四川地震了,现在在分房子,你们为什么不回去呢?这个男孩跟他说分房子有什么用,有房子也要出来打工挣钱,现在村里面在搞新农村建设,修那个房子,装修,他在这很吃香,他是一个四川木匠。老头说,哎呀~你现在在这也挺好的收入,有没有想过在这成个家,就说可以呀,如果你要愿意帮我介绍一个,呢~我现在带着一个四岁的小男孩,没有女的会愿意嫁给我。他就说你现在在这个村子里面比较吃香,大家都挺认同你的,应该不是很难,年轻人说,那好,如果你要是帮我联络到那个事情,那是再好不过了。
  
  他又流动到这个村子的这个地方来了。这个都是有的,他带着小孩出去之后,马大夫伸了一个脑袋,从小玻璃里面伸出来说,我听说这个胡涛以前坐过牢,他是在第一个片子坐过牢了,老头说是,是有这么回事。现在小伙子挺好的 ,每个人都会犯过错,人知错能改就非常好,他现在就非常好,大夫点了点头,大夫主要是担心他这药费。怕不给他药费,老头说他现在在这边搞装修很好 ,大夫很安慰,才会结束这场戏。
  
  原计划是从峰之前一直请战,要给我演一个角色,我想了半天说马大夫最合适,他本来是要演马大夫的。我会在那个诊所挂一个很大的牌子马大夫的诊所,后来打电话,他在剪片子,去不了,我说就让大夫来演,那样。后来就把那部分拿掉了,剪辑我跟杨瑾讨论了一下,杨瑾说因为他们一直在说这个土地的问题,坟的问题,说的太多有点重复,而且刚开始初剪完,时间是一百二十多分钟,时间有点长,大家都建议我要缩短,就后来砍掉了。而且还有一个原因,比如说看过我第一部电影的人知道这个人是来干什么的,知道这个人物,如果没有看过的人,不知道他是谁,后来就剪掉了。
  
  
  记者:倒是,这小段拿出来一个蛮完整的一个短片。
  
  李睿珺:恰巧,很知性的一点他有一个回应,在这个人进去聊了一下四川的地震。在《葬礼》的时候不是好多人在门口烤火嘛,这些人是自发聊,我说你们聊天就好了,随便聊什么你们最熟悉的,他们聊的是地震,甘肃今年地震很严重,他们一直聊的是地震。我后来我想我把这一段字幕上上,正好跟前面那个地震有一个呼应,四川跟这个,是非常好的一个东西,我非常喜欢。最早看完初剪版的人,说最后老人死是因为地震吗?就他们会有一个这样的理解,我就干脆把那个删了,因为那并不是主要的话,把它去掉了,把那个砍掉了。
  
  记者:这个影片里面有很多次那个去固沙的那个镜头,它甚至占到我感觉占到影片时长有三分之一这样。
  
  李睿珺:那是一个很重要的过程吧,一定要让大家看,展现那个过程。这个过程我个人是这样认为的,这个老头他治理的不是沙漠,他是在修饰自己的内心,他是在重建秩序,重建道德。他是在恢复一些美好的东西,而不是单纯的是在治理一个沙漠。环境只是在反衬现实之下所有人物的内心是符合这个环境的,这个环境其实是所有人的内心,是这样的,我一定要来展现那个东西,重建。
  
  他花了很大的一个篇幅在重建,其实到最后沙尘暴过后,原封照旧,他治理过的东西大部分被埋掉了,那个树叶没有发芽,一切是不可扭转的,他已经这样了。固的那个沙丘不是我想的那样,略微有点痕迹,大荧幕上看有一点麦草出来的东西,大部分被掩埋了。人物的内心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他是不再回去,就像历史不再倒转过来一样。
  
  
  
  
  和父母
  
  
  记者:你这样回去拍一个片子后,你自己对于自我的那种认同的那些东西有些什么变化?
  
  李睿珺:我一直是……,到目前为止对生命……,我一直在考虑生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每个人为什么要活着,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从开始写这个东西,到拍完到现在,还是没有搞清楚。
  
  像老驴头,很简单的一个例子,他总是为他的儿女们做的一切,为什么……?他就像那个驴一样,任凭驱使什么的,默默的做着一切,不卑不亢,没有任何怨言。他那个驴,驴它,他们是相互承载的关系,相互映射的关系,驴一个配角,他们沉默着,做完一切。最后虽然得不到别人的认同,儿女们的认同,是无怨无悔,没有一句怨言在做这个事情,最后他死了。
  
  那我就觉得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几乎都没有得到几乎,可以说,他一辈子什么都……,他甚至连县城之外的地方都没有去过,连个像样的照片都没有。你说他活着……,他的儿女整天在打麻将,他的儿子摆那么一桌可以吃什么的,他从来都没有什么怨言,那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活着呢?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的价值到底体现在什么地方,我就搞不懂。
  
  每次我母亲生病了,我跟她说你一定要去看病,她每次打电话不提自己,或者不去看,总是在问我,你有没有吃得好啊,你有没有穿暖啊,你一定要去买衣服啊,冬天了一定要吃好,一定不要怎么怎么,她从来不考虑自己,甚至我跟她说我给你买一些东西吧,她觉得那个是多余的,她不要那个东西,你觉得人到底……,她的心思全在我们的身上,那她从来不为自己考虑。我就在想,人真的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记者:这也是我非常深切体会的,其实到这个年龄就感觉到了,因为你会去反思这种事情,因为再小些的话,你就会觉得是理所应当的。在这个年龄的时候你就会想,因为在这个时候是开始主动的树立自我,而这个时候你就发现上一辈的人,他们其实……,他已经将自我交付给别人了,别人存在、他者的存在让自己存在。我很早之前,大概高中的时候我是这么跟我奶奶说的,我说你养我妈也好养我也好,不过是把你自己不如意的东西你想在我身上实现而已,当时我是这么想的,现在想起来也许事实如此,但出发点他们绝对不是如此的,这种生命的转嫁的那种方式即这个家庭存在……,为什么要需要一个家庭最根本原因就是如此这般吧?
  
  李睿珺:老驴头最伟大的地方在这个,最伟大的东西最小的一个问题,是你永远都搞不明白的一个问题。他会说我总是想出去找一些活干,我说不要去,你身体不好。找一些活干,看有没有通过自己的努力,通过大家的努力能在北京给你买一套房子,那个都不重要。他会那样想,他不会想着给自己买一套房子或者怎么的,很多东西就……。我小的时候很叛逆,很淘气,我妈经常打我,我是性格特别倔强的那种,我从来不会像别的孩子躲开,是死挨。
  
  如果是你把我现场打死,我妈总是跟我婶婶聊天,我婶婶就说他的儿子会跑掉,跑掉的话,这一回她也就不气了,反正也跑掉了嘛,而且也打。她刚开始很气,确实想打我,越打越气,气的后来不是说我犯的错误,是为什么你不跑掉呢,你跑掉我也就不气了,你也就不用挨打,她最后转化为一个心理。
  
  
  记者:两个人都不下个台阶出来。
  
  李睿珺:对,我永远都不会给她台阶下,她让我去干什么我就想你去死好了,虽然不说,我心里面想你为什么不去死呢?就那个时候很叛逆,就觉得很讨厌,赶到我上高中的时候吧,就不会了,就开始思考那些东西,她真的不容易。
  
  前些天在釜山的时候,这个片子的评论非常好,好多人非常喜欢,不同的人都给我传达过他们喜欢这个片子,所有的中国导演跟我说你肯定要得奖,那个已经不重要了,所有的中国导演到评委都给我传达这种信息说你要得奖,就包括电影节的主席都很喜欢怎么怎么样,我说这个不重要吧。
  
  女朋友就开玩笑说,如果要是真的得奖了你上去会说什么?我说:“如果能够得奖了我想感谢我的父母”所有的人都在感谢CCTV、MTV,真正要我说的话。我也是要感谢,我说我首先感谢我的父母,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现在,第一个是他们给了我生命,第二个是他们从第一部电影就开始借钱支持我这个想法,等于他们赋予了我电影的生命。他们给了我两次的生命,我要感谢他们。所有帮助我完成这部电影的朋友,我说别的我就都不想说了,我说虽然很套话,让别人听起来很俗什么,那个内心的感受真是这样的,我说这我最真实的感受。
  
  
  记者:的确是这样子。他们,你爸妈看你的片子什么的嘛?
  
  李睿珺:他们会看,包括第一个,他们也会看,我邮给他们的时候,因为电视机或者DVD的原因,画面异常的黑暗,他们很担心,打电话说:“你这样的话你怎么拿给观众看呢,是黑的”。我说:“没有啊,我这边都是好的”我又邮给他们一个份,他们一看,哦,不黑了,他们放心多了,打电话说不黑了,他们会看,尽管他们不喜欢甚至看不下去吧,他总觉得是自己儿子拍的东西,他们一定要看。第二个给他们,我全部做完之后邮过去,他们也有看,看完他们给我打电话,还会提一些意见,或者是问一下情况,这样。
  
  
  记者:一般意见是?
  
  李睿珺:比如说像我爸就说,诶,哪场戏拍过为什么就没有了,他觉得那个挺好的,比如说类似于有点长啊,或者是哪些地方就觉得那场表演的不好啊,还是什么原因吧,就提一些在他能力范围内知道的东西,我母亲就只关心黑不黑,不黑就行。
  
  
  
  
  和演员
  
  
  记者:在里面我觉得表演得最好的,我觉得还是女儿。
  
  李睿珺:她受过一些训练,回去提前两个月开始体验生活,学语言,因为她是贵州的,大西南的,我们是大西北的,那个差异实在是太大,由于是语言的这个障碍非常大,她做了很多牺牲让她增肥,增肥会显得老一些,农村的女人就会壮实些,干活嘛。
  
  记者:的确是那种感觉出来了。
  
  李睿珺:她原来90多斤后来120,现在瘦到110,还没有瘦回到90多斤吧。我们没要化妆的原因我觉得所有的演员绝对不能有化妆,你化完妆之后,所有的演员一化完妆之后就觉得在演戏。
  
  我要让她本色一点,我就让她每天洗完脸,不摸任何护肤品,洗完用凉水洗。而且还要骑着摩托车在风里边兜一圈,最后拍的时候她的手和脸每天都流血,都开口了都,我们那边的风很厉害的。直到拍完,很遗憾的没给她一个特写展现一下她的这个脸,那个脸虽然到那样了,现在大家是看不到的,她做那个工作是白做了。
  
  因为当时我是这样,我要在肉体上先折磨她,折磨,肉体上折磨到一定的程度的时候,她就会外化到精神上去,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工作,如果我不肉体上折磨她,她精神上是感悟不到的,领悟不到的。
  
  
  记者:主要是那种形体上的那种感觉已经到了,还有她打电话的那场戏也很精彩。
  
  李睿珺:她自己最满意的一场戏打电话,她看完自己都有说。
  
  记者:我从打电话的那一点开始心里面有感触,能让我想起了要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也会是这样子,真实。
  
  李睿珺:但是有欧洲人第一次看的时候就不理解。你这个戏是多余的,为什么要打电话,为什么要给哭,这场戏完全是多余的,应该把它拿掉。我说我坚决不能拿掉。
  
  后来‘崔子’就跟我说欧洲人所有的人他们不存在看不起病的问题,他们每个人一出生就有一个账号,生病了他就去医院,直接用那个账号就可以,就即便没有钱,也会得到医院救助。
  
  记者:还是保障体系。
  
  李睿珺:对,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没有没有这样的的生命经历他们也不会知道。还有中国人都比较感性,欧洲人都是比较理性比较直接,没钱了就直接想没钱的办法,为什么要在那啼啼哭哭而四处打电话呢。他们不大理解吧,但是还好在釜山放的时候,再没有类似的情况出现。而且一些法国人或是其他人看得时候,他们倒是就没有问这个问题。
  
  记者:调度是怎么做的呢?
  
  李睿珺:我开始先排练,我尽量做到自然,是按照生活中的方式。我做这个片子的时候,在拍摄之前我非常痛苦的一点我要把所有的曾经适合我的训练全部都要放弃,我要自己先要把自己洗脑。这个东西是很困难的,简单的东西很难弄,越简单的越难弄。
  
  完了我开始弄台词,因为我已经离开这个村子很久了,我要怎么回到我以前——曾经还像在这个村子里的时候,在没有上过大学的时候,我一个农民的孩子,跟别人说话的口吻。这个过程也是很痛苦的,我一点一点的找记忆,往回找,往回找。回去之后尽量让他们生活着去做那些事情。所以先排,排很多次,排练,做一个排练的工作,才开始拍摄。
  
  我觉得不够生活的时候,就重新来,想一想,我就跟他们说,其实好多事情他们都经历过,
  按照平时是怎么样就怎么样来。他们都很喜欢演,他们都……
  
  记者:非正式演员比较正常的,想表演。
  
  李睿珺:欲望很强。他不好控制,他们太想表现。他每天都在看电视,他就想着他没有受过表演的训练,他就往电视里面去想,按照那个方式去表演,我就把那批演员给pass。找一些又想演又不想演的人来,我启发他,鼓励他演,不能要主动送门的那种,那种不行。
  
  
  
  
  和女友
  
  
  记者:说说你和你女朋友吧。
  
  李睿珺:我和我女朋友是在拍第一个电影认识的,第一个电影异常的艰辛和困难。原来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用她来演这个电影,是因为别的演员临阵拒绝要演这个电影,我们第一次认识我都没有见过她,后来她真的来了。无论怎么样她守信用,因为那个演员不守信用,她守信用,而且她们来了,我没有很多钱给她。她跟她母亲一块来嘛,她们坐飞机来,只要求我报一个火车票的钱,有好多事情很感动。
  
  后来拍完戏我们就联络,渐渐的我们就通个电话什么的,后来我们就在一块就公开的说我们能不能交往啊什么的,在那之前我没有谈过恋爱。06年之前没有,我一直是一个人,我们在一起,她也很支持我,我没有工作的时候她挣钱来交房租,我们一块生活。我能挣到钱的时候就如果没有特殊的需求就先把它存起来。
  
  比如说为我们的片子做准备,这样,就包括拍这个片子也是我们一块去,甚至我出了一点意外,本来计划我跟她挣的是一样多的钱,我出了点意外我挣的还没有她多,可以说她是投资人之一,她把自己挣到的钱……。平时也跟我讨论我的剧本,提意见什么的,她人很好,尽管偶尔有点小脾气,女生都一样。
  
  我们两个生日只差两天,双鱼座,我3月16,她3月14,我们两个性格非常相像,脾气非常相像,脾气一模一样。后来我们俩交往了之后,回去,过年的时候我的舅舅,我的舅妈,我的父亲,母亲都问他们两个合的合不来?我哥说:“哎呀,不知道再去哪找那么相像的两个人。”性格脾气完全的太像了,有的时候也因为太像了也是缺点。我就会想,她在发脾气的时候我就想,我这样的性格,那我改变一下,就过去了,其实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关。既然她什么都能为你付出,那在那个时候即便是她有错误,没有什么……,这一点没有什么不能谅解的。她说:“我很重要吗?”我说:“很重要啊”,我说在我生命中有两个女人最重要,一个是我妈,她给了我生命,一个是你,我说你们两个最重要。
  
  
  记者:现在呢?
  
  李睿珺:现在就暂时在今年找了一个节目公司能够签合同的,之前我们就一直在讨论能不能找个地方去上些保险,尤其是医疗保险。自从08年我的爷爷去世之后,我一直对死亡,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不清楚的概念吧,就觉得生命很无常,而且就身边发生的一些,比如说就见到的突然见到一个人从眼前过去,出车祸就没了。或者偶尔经常打电话问候家里面的人,突然说到一个很年轻的亲戚或者朋友就癌症没办法治疗,就我们这种人又没什么钱,又不稳定,万一生个什么病看不起。
  
  我说她去能给你上个保险,我说这个是最重要的,我自己我倒不担心,我就说你先去吧,就为了这个先去,至少是会心里面觉得有一个保障吧,倒不是为别的。她在工作,自从我看几月份之后,年初吧,三月份到五月份之间我挣过将近两万多块钱吧,就全部拿到这个片子里面去做后期了,全都花了。五月份之后我再没有挣过一分钱,到目前为止,基本上我女朋友的工资在维持着。那个基金呢,之前的一些,我们从来没有拿出来就说我们自己去吃顿饭,买件衣服,我们都没有,就基本上要拿去要还第一个片子的帐。要想吃饭,要想干什么也是自己挣的钱。
  
  
  记者:你们平时住在哪里?
  
  李睿珺:我住在北大西门有一片小胡同,在颐和园和圆明园之间,我03年来北京就住在那,那房子不到十四平米吧,很小,没有光线。那个房子里,小平房,它修了两层,我在一层住,周边都修得林立,一户离一户很窄的距离吧,就没有阳光那个房子里面,一直没有阳光,有一个小窗户,我住七年了,没有厕所,没有洗澡间。
  
  记者:那女朋友现在她是住哪里?
  
  李睿珺:现在我们也还是在那住啊,就我们俩都是这样想的,觉得一千块钱的房子目前也是可以租得起,租一个楼房,一千五,我们俩都觉得暂时没必要,把钱消耗在那个上面。为什么人家都能住,我们为什么不能住呢,人家是人,比如说好多中关村打工的一些民工能住,我跟民工没什么区别,都是人,前提都是人,不管你是做什么职业,他们能住,我们就能住。
  
  记者:有没有拍过自己的生活?
  
  李睿珺:没有。现在那个的房子周边的人都在修,拆了,把地基提高了,有些特别潮,比如说我们俩离开几天,回去我就要担心我所有的素材会不会潮掉,就要翻出来,把所有的衣服要翻出来要晒一遍。
  还有一点久了容易得风湿的关系吧,我的肩膀的关节不舒服。目前暂时我又没有工作,暂时又困难下来。
  
  记者:把字幕上完就租一个地方吧。
  
  李睿珺:对,换一个地方,至少换一个不潮湿,阳光的地方。
  
  记者:对,你就一个二楼啊,或者什么。
  
  李睿珺:对。是我非常喜欢晒太阳的缘故是跟住在那个屋子有关系,非常喜欢晒太阳,喜欢有阳光的地方,我女朋友就不喜欢晒太阳,那是因为我在那个房子里面住了七年,她住了两三年的缘故。03年的6月28号,我开始在那住。
  
  记者:那现在你也没有接个活啊,什么的?
  
  李睿珺:现在我就想,我要赶紧回去,我不知道这个活是不是被别人抢走了,我在釜山的张老师跟我说:“哎,李睿珺”我说:“干什么?”“你回去的时候有事么?”我说:“没事”他说有个活,我说那很好啊。
  
  
  
  
  和监制
  
  
  记者:张献民?
  
  李睿珺:嗯,说是有一些片子吧,好像是西班牙吧不知道哪个国家的,片子要上字幕,一天能给个一两百块钱,你愿不愿意上,我说愿意啊,他说小裘强烈推荐一定要找李睿珺,做字幕他很专业。你知道他为什么说做字幕我很专业吗?因为弄到最后这个老驴头的一个字幕有问题,就片里的字幕有点抖动,我为这个事情整整三四天没日没夜的弄。小裘每天都在说你还在弄,没有弄完,我说没有,就一直在弄这个字幕,就各种方法在解决,之前在一遍一遍不停的校正中英文字幕,位置包括它的大小,包括有没有错误啊,放了很长时间。这个是给她的印象吧,所以她给张老师推荐他是做字幕很认真,很专业的,张老师笑着对我说,有点嘲笑我的感觉,我说好。
  
  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在来南京期间,是不是这个活已经给别人接了,我这个影展过后问问他吧,反正平时我什么活都干,帮人家做一些编导的工作,摄像也干,一百块钱一天的婚礼片我也去拍,人家要拍宣传片一天一千五我也去,只要我有时间我不拒绝的,只要有人给我打电话我都会去,我拍过好多的~~。
  
  记者:那可以,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的状态。
  
  李睿珺:是。
  
  记者:他们之间这种东西是不矛盾的。
  
  李睿珺:一点都不矛盾,我是通过自己的劳动付出来换取报酬,来维持自己的生活,一点错都没有,而且还有一个不要把它当做一个任务去拍,我就去把它当做拍一个纪录片。假如我有一天拍纪录片我会怎么去控制,那个很能锻炼人,你要在有限的时间内不能去关机,还要去抓拍一些还要考虑镜头啊,你的镜头的调度,那也是一种学习,我从来不认为那是干一个活,那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步骤。
  
  记者:张老师是《老驴头》这个片子的?
  
  李睿珺:监制。是这样,彭韬啊他们都来帮忙嘛,就说要租一些机器,彭韬就建议张老师那边也有一些机器。就熟悉嘛,那个机器又不去被别人租去干别的活,就性能会保障的好一些。说租张老师的机器吧,我说可以啊,反正谁的都是租嘛。就给张老师打电话,因为我在甘肃,彭韬帮我去协调这个事情,彭韬给我报完价,略微有点高吧,其实个市场价,正常的市场价,还是略微有点高。
  
  我给张老师打电话我说能不能再低一些吗,张老师就开始笑,说再低就怎么个低法,我说能不能有。因为我来回甘肃很远,路程就要四五天时间,我说能不能把这个路上的时间免去?张老师就说再低的话就好像变成一个支持的形式了,说你真的要拍吗?你即便拍了,说你钱是从哪来的,我说是跟我女朋友挣的,他说一点回收都没有。他在他的博客上发过一个帖子,就它的回收的性很小,而且你去拍了对这些人真的有帮助吗?能改变他们吗?
  
  你如果真的爱好电影的话你可以把这个钱拿来,我们独立电影巡回展可以去……,拿这个钱去兰州放一场,让更多的人看到,我说我还是想拍吧,他说剧本发给他看一看有没有拍摄的价值,看完以后他说好吧,那既然你要拍那我免费支持你机器,支持你机器、录音,一个C16一个HDV ,两盏蓬头,呢你没有现金也没有关系,我们算联合摄制,就等于是技术投资,占一份股份还是多少,版权,占一份版权,比如说有映像的发行,或者各种发行的时候我们可以分,或者是你以后有钱了你要把这份版权,你觉得你用了多少钱一个市场价折合过来,那我不占这个也可以,我说怎么都行。
  
  
  记者:只要把这个东西做成就好。
  
  李睿珺:对,做成这个东西是最重要的,我很感激他支持这个片子,没有他们的支持就肯定没有这个片子,比如说光有我家人的支持是不够的,我就只有那点钱,他支持了我设备跟挑杆是很重要的。就等于是他跟崔老师是联合监制,最早是只有崔老师是监制,因为他很喜欢这个剧本,他跟杨瑾都很喜欢这个剧本。
  
  记者:崔老师我倒不一定能打包票,但杨瑾我一定打包票,他肯定会喜欢这个。
  
  李睿珺:因为我之前聊起过我的第二个剧本来,他说这个非常好,你拍吧,完了当他看完这个剧本他说你先不要拍这个,一定要先拍这个,导演的第二部作品很重要。聊到我的新的一个计划的时候,他说你要不拍它我要拍,说是你要不就先把这个先放下,把这个当第二个,这个东西拍了当第二部。
  
  记者:有一帮朋友一起做事情是很好。
  
  李睿珺:很开心啊,因为你比如说像彭韬去了,我们什么活相互都干啊,比如说彭韬他有时间就去打打灯啊,就什么活都干。像老驴头要放烟啊,在梦境的里头,我跟杨瑾在那边,彭韬在那边扇烟啊,烟火的工作大家就都干吧。
  
  拍摄的时候给一些意见,剧本的时候给一些意见,相互讨论讨论,很好。因为更多的独立电影人都是相互排斥,对方总是蔑视对方 ,觉得“操,你拍的狗屎,我他妈的……,老子天下第一”谁都看不起,都是这种状态。而且信息很封闭,比如说有一个电影节的选片人来了,我会悄悄的送过去,我不告诉你,这样的话你会跟我成为竞争对手;或者比如说有一个新的基金,有这个消息了,我不告诉你,我自己去弄就好,彭韬不是,他在这方面人很好,我见到的人里面从来不会把这些信息会封闭掉,就即便是他要争取,我们可以在一个平台上去公平竞争。
  
  我们能够一块聊的原因是因为大家都很坦诚,很坦率,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真诚一些是最基本的一个原则,虽然说我们三个能经常在一块没事就相互聊聊自己的最近的生活啊,就跟女朋友吵架了,相互有点小矛盾,聊一聊,什么都聊,也不光完全电影吧。他们两个人算是我在北京认识的最好的朋友吧,本身在这个圈子里面我认识的人也比较少,我很少去这种场合,又不太善于交际,所以就……。
  
  记者:我感觉我们很多时候思考的东西是一致的,反正没什么障碍。在那天我聊起,你不是说你投过宋庄那边吗?这个事情我就问张献民,他就说这很正常啊,他是大意是这么说的:你看云南那个电影节,那时候没有选《木帮》,它标榜着要什么人类学社会学,你看都没选……,他们等那个《小李子》出来之后他们才知道自己没有……怎么样。
  
  李睿珺:其实我当时也没有觉得是怎么样,我就觉得你凭什么会要求所有人会去喜欢你这个东西呢?人家不选也是很正常的,那天开玩笑也是说,诶,这个片子一定要投东京,有沙漠,沙尘暴刮到东京了他们看了会怎么怎么样,有没有会给你家乡带来一些财富,投钱治理一下,我说好吧,我投一下东京电影节,人家也没有选我的片子。后来我女朋友说你看你投了,我说没有关系,投了人家不喜欢也很正常嘛,那么多片子,比你优秀的人多的是,对吧,人家为什么非要选你的片子,这个很正常。
  
  我说这个东西是个很化学的东西,很难去评判,艺术的东西是最难评判的,每一个人看感受都是不一样的。比如说她今天跟她男朋友吵架了,她来不一样,他今天很爽,那他心情又是不一样的,那看这个东西,很难说的。有一些东西它不是说像考理科状元或者是怎么样,你算的对,我有一个明确的标准,谁的分数高,谁算的最多,谁第一名,你这个东西很难评判,它是个情绪的东西,所有的艺术都是情感的东西,情感的东西是最复杂的最难以捉摸的东西,画画也是一样,音乐也是一样,电影也是一样,就你没办法以一个什么样的标准去衡量它,都是相对的。
  
  
  
  
  和故乡
  
  
  说话人1:你一共花了多长时间?
  
  李睿珺:20天。最后那场沙尘暴的戏用了一天,半天。等到那个天气,跟我爸通电话,第一个是看沙漠里的植被有没有绿。他经常每周都从县城回去,帮我看一眼。我说我要等那树开花,我说你拍了照片发给我看,看了合适我就去。
  
  每天都在查天气预报,网上可以预知7天呢。因为我小的时候我们那里每年春天都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一过了春天你就再碰不到了。最后我等,只能等,我觉得快要来临的时候,我就回家开始等。那天晚上做了两个纸糊的毛驴,我们家里,县城里那个有三个多小时,坐公共汽车三个多小时,要赶到那天去拍。
  
  村子里在修路,公共汽车通不了,我跟我女朋友跟我爸三个人步行,从半夜开始走,走到天亮,抱着那两头驴。还有小孩,我姨姨家的小孩,在我们家上学,因为我姨是个农民,我姨父常年在外面打工她没时间照管孩子上学。而且她也不懂,没办法教他。我爸是老师,就叫他在我们家生活,在我爸的学校里面接受教育,我爸可以照管他,就让他的学习好一些。
  那一天我们一块儿回去赶回去的时候,到家的时候,我的手上、脸上已经被叮的满是包,蚊子巨多。因为好多水嘛,那种草地特别多,沼泽地特别多,老驴头那地,那一片全都是湿地。天鹅保护区就在那,夏天好多天鹅。
  
  5月份我回去,又去那个地方看了看,我拍了一些照片。全都是水,好多鸟。我骑摩托车去的,全都水,全都绿的,里面有好多马啊、牛啊在里边,水都到马的肚子那了,他们在吃草。小的时候,我每天放学了,小的时候经常去湖里边数鸟蛋,放了学、光着屁股、满身都是泥,数那鸭蛋、鹌鹑蛋…
  
  鹅蛋,回家自己煎。去同学那拿一堆。有点打开已经有小鸟了,这就丢了,后来就有经验了,有小鸟的蛋不用摇,你把它丢在水面上它会飘起来,如果没有小鸟它会沉。就这样能辨别,如果有小鸟的就放回去,没有小鸟的拿走。鸭子是最聪明的,它把窝分两层,它把它所有的蛋放在下面,上面再拿草盖上,上面放几个蛋。鸭子很聪明,没有经验的小孩,拿了三面的蛋就走了,其实你掀开的话里面下面还有很多蛋。
  
  我拍的’老牛的垦丁‘的那个。那是个大水库,非常大,离沙漠很近,水库里。正好就修在那里了。修在那,另一半是人造的石头墙,是个很大的围墙。另一半是沙漠做围墙,我们小的时候都去那洗澡,有沙滩的。
  
  这个地方是以前丝绸之路的要道,丝绸之路在张掖之前分了两次,但是走到这是必须经过这一条才能过去,在古代是一个驿站。霍去病跟李广每天都在我们那打仗,死在我们那了,九田嘛,离高台就一个小时。就死在这,我们那有好多汉墓,我们临近一个村子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这个村子的人全都是靠盗墓为生,汉墓群非常的多,非常的多,就发了。
  但是现在不行,我还回去看过了一趟,养了好多猎犬,巡逻,只要有人,那猎犬立马上就上去。《双旗镇刀客》在我们那边拍的,在我们县的临近的另外一个村子,那个场景是真实的,是北梁国的国都。那个城是北梁国的,现在有好多搞建筑的经常去研究那个城,他保护不完整。我还今年就去了一次,5月份吧,我女朋友,我爸跟我妈带着我姨家的小孩,我们去那看,《东邪西毒》也是在我们那边拍的。《东邪西毒》这个沙漠往那边延,骑摩托半个多小时的村子里面拍的。
  
  记者:那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片子。
  
  李睿珺:那个房子,《东邪西毒》里边的房子,其实,他没按照古代的做,我们那边的农民当下那样做,随便挂了几个古代的帆什么的,就那样拍了。好多马都死掉了,我们好多同学还去看,马撞死了,或者进门的时候,导演非要让马冲进去,冲进去夹门,可能后来戏都剪掉了,啪一下,头就撞到门梁上了,马师特别心疼,在那哭。他跟马已经很有很有感情。每一匹马都是他的孩子一样,最后把马埋了,死了好多马。
  
  我们那个地域是一个很奇特的地域,比如说我拍的这个县,邻县是丹霞。张艺谋的《三枪》全是在我们邻县拍的,一个小时。以前谢飞的电影去我们那拍过。好多的电影,什么老版的《西游记》那个天马是在三单拍的,三单是全国最大的军马场,那个地方以前是在汉武帝的时候就开始养马养到现在,那个时候汗血宝马,从那而来,从西域弄过来,就在我们那边养了。我们那胭脂山,当时胭脂山不是被……,汉武帝打的第一个胜战把胭脂山夺回来了。
  
  
  
  
  和旧作
  
  
  记者:你前后的作品貌似变化相当大?
  
  李睿珺:在釜山的时候亚洲电影节的馆长有跟我提过这个问题,他看过第一个片子,他就说那你的第一个片子跟第二个片子是完全是不一样的,怎么做到这个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东西?我跟他说,因为我长大了嘛,我说我那个心态,我想做那个东西,如果我没做的话,在这个年纪我也不想去做那个东西,那个时候那样的。
  
  没有别的什么原因,总不能我三十岁的时候又没有钱,可能又两三年之后又拍了一个片子,可能又是跟这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我对事物的理解是发生变化的,那时候我就根据当时的心境来写,写出来的东西再整理出来,我说没有什么……。
  
  没有关系,正确的看待这些事情,苦难的东西也是跟你的心态有关系。当时肯定你自己也想做一些事情,呢,只是没有按照你想象中那样实现而变成另外一种结果了,但是你归咎别人的原因的时候把自己也归结进了,这时候你就觉得,没什么。
  
  
  记者:我们不说那种大事情。比如说有一次我的钱包掉了,或者我的手机坏了,那么如果我不走这条路或者我不去做这个事情钱包是不会掉的,手机也是不会丢的,那有什么意义吗?我会去想我的钱包没丢啊,我会去这么想吗?不会,所以你丢了之后才会想这些事情。
  
  李睿珺:这个就跟小孩的成长是一样的,它该跌倒的时候就让他跌倒,不要扶他,你老跟他说跌倒会很疼什么的,他没有体验过,他永远不会防的,只有他自己亲自跌倒了,下次不用你说他自己就注意了,这是一个过程。
  
  这是你生命的一部分。拍这个的时候借了很多钱,到现在DVD都没发,去电影节还是得花自己的钱,为什么呢?出去一趟你不能回来不给朋友带点东西,很小的东西你也得花点钱,家人的压力也很大,自己的压力也很大,这样,但是慢慢的就会好,只要不要放弃,始终的坚持,去做,只要你努力了,就跟拍片子一样,你用心了别人都能看得到,不要在意那么多东西,就去做就行。
  
  
  
  
  和道德
  
  
  记者:那个固沙的过程,你拍的时候肯定很多次镜头,不可能一次就完成的,拍的过程里面,我假设有三分之二是一次完成的,你去拍一个十条,作为这样的一个老人来说,想在那种条件下来说都是很沉重的,而且在镜头里面你就看着他那样子,其实说拍纪录片没有道德,其实拍剧情片一样没有道德。
  
  李睿珺:一样,一样。那个拍冰的那个,砸冰的的那个,我本来是想拍很多条,但那么大的一个冰库,砸到最后,很大一片冰斗没有了,被他砸走了,路上旁边都是雪覆盖的那个,走后的那个没有雪了。那我觉得太残忍了,太残酷了,不需要那么多,尽管他是我舅爷爷,我奶奶的弟弟。
  
  我一定要说没有关系,怎么都可以,当时我看到那个的时候,自己心里面过不去,我心里面会有一些柔软的东西,这我一直不去做纪录片的原因是这个。我觉得纪录片实在是太残酷了,那个东西太直接了,真实到你已经无法去接受了,就跟我听别人拿两个玻璃一蹭的声音,要疯掉,要死掉一样,我觉得不行,所以我一直在做剧情片。昨天好多朋友也说那些儿女挺狠的,我说现实中比这个狠多了,我已经很那个什么了,把他们还原的是个人了,这个片子的所有老头都碰到这个问题,太多了。
  
  
  记者:他们所谓的艺术夸张,再怎么夸张我觉得也没有现实夸张。
  
  李睿珺:对对对。你看到的……,在电影里看到的永远没有在现实里看到的。
  
  记者:所以当你说你下一个片子要拍魔幻的那种,我心里其实就一直……。
  
  李睿珺:没有开玩笑。我觉得中国的现实挺魔幻的,难道不魔幻吗?现实魔幻主义嘛,魔幻现实主义应该说。
  
  
  
  
  和死亡
  
  
  记者:所以跟那个时候的拉丁美洲一样的。
  
  李睿珺:对啊,很魔幻,我过一段时间就跟我爸打电话,我爸就跟我说我们家的某个亲戚,或者身边我认识的人得癌症了,又很年轻,你就会突然觉得生命这个东西,就突然间觉得你那么熟悉的一个人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记者:你知道我觉得你这个片子最残忍的是什么吗?它不是某个镜头。是从那个她哭着打电话开始我那时候心里面已经有感应了,从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进入剧情,进入剧情之后是个什么结果,他走了。送葬的时候,就其实如果没进入剧情,就仅仅看那个送葬的话,我就当一个民俗片,进入剧情之后我就感觉,我在那个村庄里面,我能感觉到你女朋友哭的时候那种心情,完全能感觉的到的。当你完全没有进入剧情的时候,这只不过是拍的一个片子嘛。因为我现在主要是因为我奶奶,是养我大的,现在76了,随时可能走,那其实我心里面最不愿意面对的这个,就最害怕的。
  
  李睿珺:杨瑾后来问我“你的第一个片子和第二个片子结尾是一样的”第一个片子唯一活下来的人抱着一个小孩在坟头说了一些话,点了一些纸,第二个也是,他说你对死亡有什么特别的理解吗?
  
  我说我倒还真没有想过,但你这么一说我这样回想一下还真是,潜意识的,我没有故意想去那样,我还有一个剧本,07年写的,在《老驴头》之前写的,好像也是关于葬礼的一些成分,还有一个准备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孩特别简单的,也是关于葬礼的,这个老头想——死了怎么的。想了一下,我不知道,可能表达方式,整个剧情不一样,但是都会有一些跟死亡有关的一些东西。没有刻意的。
  
  他说完了我就回去仔细想,我跟我女朋友回家的路上,她就帮我回忆我的剧本,开始想,好像是那样,但是我也解释不清楚,并不是有意的,并不是有意那样做。
  
  
  记者:这个是不是跟你小时候就离开那个村子,就你每次回去都是去上坟。
  
  李睿珺:第一个是上坟,第二个是我的姨姨,我的亲戚,我的舅爷爷都在这个村里,就过年回去的时候要去拜访一下他们。就这个村子里面生活的很难的原因六零年的时候好多人都生了好多的儿女,我们那边发生了什么问题?人吃人,我爷爷跟我讲,活人把死人的尸体偷来,立在门背后,刮,吃。我爷爷生前跟我说,村里面哪个哪个老人当时就吃过人肉,他就知道,他的眼睛是红的,吃了人肉的人的眼睛一直是红的。他可能会有一些不知道可能会变,跟着他的眼睛就不一样吧,就那个颜色。
  
  记者:对这三年的事情,我最后有一个了解,一个是《夹边沟》出来嘛。一个吴文光他们现在做的饥饿的那个,就人吃人这个事情的确是……。还有一个是原一男,日本的那个原一男最新的那个片子也是讲的人吃人,岛上都被盟军包围了,吃的东西都不能进来,没有东西吃,之后就抽签,谁抽了,就把谁杀了,吃了。
  
  李睿珺:比如说在最困难的时候把自己的儿女都救下来,自己不舍得吃,有很多。有很多,包括我妈都是被我外公……,我外公那时候身体特别强壮,他就不是那种墨守陈规的人。只指着地嘛,你不能去偷,不能去抢,那个时候自己的儿女要被饿死的时候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半夜,胆子也很大,去偷一些集体的粮食回来,埋在地下,把我的儿女先救活再说。
  
  尽管我外爷经常会被人拉去批斗,就我外爷死掉了,我外爷还救了一批人,不管是我们家的人,最可恨的那批人后来也去参与批斗我外爷。我母亲是农民,我父亲是老师,小的时候我经常跟我妈种地,因为一些什么事情发生争吵,他们的后代还骂我妈,说我外公是偷、抢什么的,他们呢,要没有我外公就没有他们,很生气!
  
  就到现在了还有骂这个事情,就比如说好多村子里面的老人觉得儿子很重要,就把女儿活活饿死,把粮食给儿子吃,本来这个戏里面还有一段,马大夫后面,剪掉了,放羊的老头说,你看还是儿子好,有一群儿子,老头说女儿好,我现在可后悔了,那个时候60年没有吃的,我把女儿全都饿死了,想着把儿子留下,结果留下来现在能干什么?哪像你,你看你还有一个女儿照管,我们呢,什么都没有,很后悔把女儿饿死,他在忏悔,后来减掉了。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而且,60年好多人挨过来,把他们的儿女养大,在我们那边,你要给儿子娶媳妇、儿子要独立、分家,你要给我修一个新的房子,农村种几亩地能有多少钱的收入?父亲要四处去借钱,积攒钱给儿子,比如说有三个儿子就得修三个院子,还有彩礼,随着社会的变化,彩礼是不一样的,摩托车、小四轮什么的,你得置办全了,人家女儿才答应嫁给你儿子。金项链什么的,你必须得全了,你去借钱,父亲再辛辛苦苦把这个帐再还上。
  父亲就觉得我这辈子作为父亲的义务和责任尽到了,我的儿子我都安置好了,他把自己的父母养老送终,他觉得他作为儿子的责任尽到了,他有孩子的时候,他又作为父亲的责任,儿女们生了孩子,老头老太太再给带大,在尽他们爷爷的责任,我应该像我父亲一样,尽完我所有的责任的时候该儿子尽儿子的义务养老送终,但是到这个时候,那一套已经在他儿子身上已经不管用了,我不再遵从那个游戏规则了,小儿子,我宁愿号召新农村建设建我自己的砖瓦房,我也不愿意去修死人的坟,我要修自己的房子,他是在给活人修房子,他父亲是在给死人修房子,他们都在修房子,但是方式观念不一样。
  
  
  
  
  为什么要活着
  
  
  记者:这个涉及到在三年中间人性的存在状态,你怎么看人性。
  
  李睿珺:我做这个片子的时候我很痛苦的一点:到底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我做这个片子的出发点是这个,人为什么要活着?老人为他们儿女付出了一生,但是他最后什么都没有,他很乐观的,还是那样去生活,无怨无悔,最后死的很惨,你说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你搞不明白,我觉得这是我最困惑的地方。
  
  记者:我看到影片有尝试的解答这个问题,对于土地的感情,老人对那个土地的感情要比儿女要深很多,尝试的去解释你的那个。但其实后面来说我感觉到你又否认了这个东西。
  
  李睿珺:这个事情是我一直弄不明白的事情,困惑。做这个片子的时候我一直在弄,到现在为止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人到底是为什么活着,做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什么?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这才是生命真正的意义?什么是快乐?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
  
  这个是搞不清楚的,太复杂了,我觉得。人本来太复杂太复杂的动物,好多人说人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你永远搞不明白的。几何体你可以搞明白,所有的东西你都可以搞明白,人你搞不明白,这是最大的一个特性,谁都无法搞明白,人一直在不断变化,这个,你还没研究明白那个的时候,它又有新的东西出来就化学的一个东西,泛化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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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泥巴
  特别感谢文字校对:An'thony

  

2011-01-13 23:05:22  尤普生 (邯郸)

  李睿珺的《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入选HAF,祝贺
  

2011-01-13 23:56:42  4444 (八卦是抵达真实的最佳途径)

  祝贺
  

2011-01-24 16:55:25  月球南瓜

  本楼已被回复者自行删除

2011-01-24 16:56:01  月球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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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24 16:56:09  月球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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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24 16:56:21  月球南瓜

  老驴头,我在南京影展的第一印象是:惊艳!!!~
   
   没想到导演如此年轻~~~~~~祝福他们!!~
   
   感谢泥巴同学精彩访谈,尤其是没忘记采一下导演情史!~
  

2011-01-24 16:57:53  月球南瓜

  靠,网页出问题啦!!
  
  人生的意义很简单啊,就是: 当李刚,养城管,玩杨白劳他闺女!
  
  或者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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