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的爱神之手

实话实说，看到《爱神》中史蒂芬．索德伯格那一段故事，当心理医生一边替病人心理辅导一边用望远镜偷窥窗外时我就已经睡着了，可能黑白画面激刺了我的睡眠神经（奇怪了，看《缺席的男人》时怎么没睡着呢？）。

接着我在一种似曾相识的音乐声中醒来，看到那些情爱纠缠的浮世绘又一次出现，于是明白最后一个也是我最期待的故事来了，振作精神，再看下去。

其实对于王家卫的《手》我最担心的是巩俐的说服力，早听闻她演一个风情万种的交际花，而在经历《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和《2046》的绝望之后，我对她驾驭此类角色的能力是相当怀疑的。张震青涩的出场很温暖，而巩俐的“华小姐”却可以用“惊艳”来形容，当屏幕上出现一张眼神挑逗、红唇激荡的女人脸，相信所有男人在那一刻都会被征服。她的手从小张的胯下抚摸过去，我们也只是看见那几根染着鲜红指甲的手指在纤动，但是王家卫电影里常有的那种隐秘的性感却极自然地流淌出来，而华小姐的脸始终保持一个性感又危险的表情。

不得不承认，我喜欢这样不依靠暴露却依然能让情欲活色生香的情节。小张皱着眉的兴奋表情也表露地极细腻，从忍不住的呻吟到额上的青筋凸起，续而流下汗珠，整个过程镜头都一丝不漏的记录下来，令我想起《春光乍泄》中黎耀辉在戏院让同性恋为他囗交的情节，他面无表情只有额上一根微微跳跃的血管泄漏了他的压抑。而小张不同，他的反应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处男在经历一次奇妙情事时的惶恐、好奇与抑止不住的快感。王家卫对于情色气氛的把握之高超明显胜于前面两位导演，他的情色是纯纯正正中国式的，也是我们所最欣赏的。
>
同样的，这个故事里永远不会缺少王家卫式的“上海情结”，精美的旗袍、摇曳生姿的女人的腰肢，还有流淌于始终的迷离音乐。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王家卫对于交际花的性格诠释是一样的，华小姐的电话调情，面对小张时那玩弄其在股掌之中的气势，以及发脾气时的无理骄横都已经构成了他作品中的交际花的符号元素了。所以我越看华小姐就越觉得她像《2046》里面的白玲，也许就是白玲离开周幕云后生活的一种延伸，只是华小姐少了白玲那份倔强与不羁，更多了一份沦落风尘的现实与苍凉。

而小张始于“处男情结”的痴情也始终保持在了一种执着的状态，他每次去看华小姐为她量体裁衣均是“一往情深”的态度。这个女人从辉煌到落泊他都看在眼里，却只是默默为她做衣服，对这个女人的爱早已融入他亲手缝制出的旗袍里了。华小姐不管多富多穷，都始终身着让她曲线毕露的华服走过我们面前，那种美可能是王家卫对《花样年华》的又一次自我缅怀，因为他不可能永远重复那个年代的人物风情。

当然，非常难得的是王家卫这次的彻底煽情。若干年后，境遇凄凉又身染重病的华小姐心怀感激的再次用手与小张调情时，小张面露悲伤，他终于俯下身去要亲吻那个已经爱了多年的女人，而华小姐却因为怕传染而用另一只手轻轻挡开他炽热的吻。那一份情爱加情欲的纠结场面让我肝肠寸断，当小张推开她的手终于吻上她削瘦苍白的脸时，王家卫镜头下的爱情也终于夹杂着情欲汹涌被表达地非常刻骨。之前唯有《花样年华》中苏丽珍多年后回到原来的住处看望房东时，面对窗外那一刹那的悲凉哽咽让我差点儿落泪过。

王家卫拍过诸多的爱情故事，但是始终停留在一种故作神秘的呆滞状态。不管是黎耀辉与何宝荣，苏丽珍与周幕云，西毒与大嫂都是在自我保护的前提下再思考爱情，激动之前总是先想着被拒绝的后果，不管是中国人的含蓄传统作怪还是王家卫曾经钟情于心理游戏，在《手》中，我看到了他对爱情的另外一种诠释，他第一次将“爱情”的主题提升到了一种“无私”的境界，所以一个为爱沉沦无怨无悔的小张出现了。

也许于王家卫来讲，用这种放松到媚俗的方式来表达“爱神”这样的主题是非常适当的，我们对爱情的理解从影像上接受必然也是需要比较澎湃激昂的形式的，王家卫这一次将“爱神之手”变得妖艳婉转终于带给我们一丝惊喜。我并不希望他以后也非要将爱情搞得浓油赤酱，但是却希望他能够将那只性感的“手”继续抚弄观众的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