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建新： 我们为什么喜欢电影

　　“我们每个人都回到我们开始的地方，问问我们自己为什么喜欢电影？是因为电影能发财能赚钱能成名吗？绝对不是！是因为热爱。”因为这种热爱，黄建新一直守在最开始的地方。这样坚持的意义是，有人说，把黄建新的电影连起来，就是中国当代都市生活变迁的一个忠实记录。

　　核心人物

　　黄建新。中国电影导演。生于西安，祖籍河北。１６岁参军，１９７５年入西北大学学习，毕业后到西安电影制片厂工作，现为中国导演协会会长。１９８５年以处女作《黑炮事件》震动影坛。其后，陆续执导《错位》、《轮回》、《五魁》、《站直罗，别趴下》、《背靠背，脸对脸》、《红灯停，绿灯行》、《埋伏》等，多次在国际国内评奖中获奖。在刚刚结束的上海国际电影节上，其最新一部电影《求求你表扬我》获得了评审团大奖和最佳编剧奖。

　　采访手记

　　５月２０日北京

　　北京电影制片厂。大门外，是车水马龙的北三环，大门内，是老式的建筑，是茂密的植物，甚至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氛围。大门口悬挂着的横幅表明，它５６岁了。

　　这里就是中国电影的“梦工厂”之一。虽然５６年过去了，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梦，已经有些残旧，但是，它仍然不乏执著的追梦人。

　　黄建新无疑是其中执著的追梦人之一。

　　黄建新应该属于中国第五代导演，但他不是第五代里名气最大的，第五代里有名气的是陈凯歌、张艺谋，他甚至也没拍过第五代最时髦的题材黄土地，原因就是，他没下过乡，他没有黄土地情结。他说他从小生活在一个三教九流会聚的胡同里，他从来关注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以从拍电影开始，他选择的题材都和这个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关，流行黄土地题材的时候，他这样拍，流行武侠电影的时候他还是这样拍，流行商业大制作电影，他依然这样拍。

　　黄建新说，“我拍我能接受的东西，我把它表达出来。我看到一个东西，喜欢，我就拍，我不喜欢的话，别人拍得非常好，我也不会拍。我比较遵从于自己对那个东西的感受。”

　　黄建新对陈凯歌去年在导演协会上的讲话记忆犹新，在这个讲话里，陈凯歌说：我们每个人都回到我们开始的地方。问问我们自己为什么喜欢电影？是因为电影能发财能赚钱能成名吗？绝对不是！其实就是因为热爱。

　　黄建新一直守在自己开始的地方。这样坚持的意义是什么呢？有的人说，把黄建新的电影连起来，就是中国当代都市生活变迁的一个忠实记录。在刚刚结束的上海国际电影节上，黄建新最新一部电影《求求你表扬我》获得了评审团大奖和最佳编剧奖。但是，我还是问了他这个问题：如果你的电影没市场、没投资呢？黄建新干脆地说，那就不拍了呗，这说明你这一页真的该翻过去了。

　　黄建新有非常好的心态，他说：“总的来讲，我是一个很快乐的人。”正是这样快乐的性格，所以第一届导演协会的会长选了他，很多港台，甚至国外电影到内地拍片，都喜欢找他做监制。做着这些跟电影有关的事，思考着电影，黄建新更快乐。

　　我不会做主流市场的导演

　　Ａ艰难

　　一部《星战三》就可以把你所有的都灭了

　　记：去年中国电影的票房很不错，比如《功夫》《天下无贼》《十面埋伏》，还有《可可西里》等等优秀影片的出现。你觉得中国电影是不是开始有了比较好的抗衡外国电影的能力？

　　黄：还是不能乐观，今年票房前４个月是比去年高，但投入量是去年的将近一倍。我看到一些报道，说你无论操作到什么程度，一部《星战三》就可以把你所有的都灭了。美国电影产业化的类型就是非个性电影，就是共性电影，而我们一直没有解决好共性电影的问题。这样一来，就出现了很多很怪的事情。比方说香港电影，可以说这个好看、那个好看，可是到香港评百年百部电影的时候，评出来的绝大部分是文艺电影。我的片子也入选了。谁的片子最多呢？王家卫。在中国，评价体系和市场销售体系是分离的。在美国，这两个体系是重叠的。这是一个大问题。你在美国这样一个稳定的重合标准的电影面前，没法跟他打架，他是必然性，你是偶然性；他是规律性产品，你是非规律性产品。所谓非规律性就是，你是出了个刘翔，可是你是多少年才出一个？人家是一拨一拨地出。我说的电影的危险就在于，我们在一个必然的产业面前，只能用偶然的东西去抗衡。

　　记：那我们怎么做？

　　黄：能做的其实很多。中国文化和美国文化巨大的不同，变成我们唯一的优势，如果你是英语国家，那基本就完了。你讲的是中文，这就构成了你独特的生活和感受，这个美国人没办法。你怎么把这样的东西变成大众心理的东西，通过最好的电影状态表现出来，这要靠自己了。但是因为国际经济一体化，国际资本迅速把刚才我说到的这种东西变成它的东西了，最典型的就是《功夫》，它是美国哥伦比亚出品，跟你根本没关系，等于人家雇了一帮中国人造了这么一个电影。

　　记：钱都被别人赚了。

　　黄：不是光赚钱，连知识产权都是人家的。最危险的就是这个。《大腕》，美国电影，８０％的产权是美国的。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电影要产业化才能和美国人抗衡，但是在产业化这个过程中，他巨大的资本的介入使你的产业化发生畸变，你无法控制。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国家的产业设计、国家的基金建立、国家对国产电影的保护。如果方方面面不是一致的，你将无法完成这个任务。因为好莱坞不培养新人，只用成功者，比如亚洲有个导演出现了，非常牛，然后他就问了：这个人一部电影是多少万酬金？如果说２００万港币，他就说：那２００万美金给他。一下就挖走了。全世界的摄影师、大导演都给挖到美国去了，这就是产业政策吸收人的方法。

　　记：现在中国已经接受了电影产业化的概念。

　　黄：我们的问题其实就是工业概念一直没有完全进入到电影行业，只能说我们有了产业意识、产业链条，但我们没有产业化。我们是用独立制片和美国人打仗，只要拍大片，就要靠外资。不像韩国，它的《太极旗飘扬》全部是韩资，韩国人一个好的剧本在网上登出来，可以用１５分钟把两三亿人民币的投资解决完了。即使这样，它有些成功还是偶然的，今年前３个月，韩国自己的电影票房头跌了２６％，美国电影涨了１８％。因为韩国电影还是没有巨大的机制来支撑，美国一个《星球大战》可以拍２０年，因为一个特技公司天天在研究，这是产业嘛。

　　记：看来真正的抗衡是很困难的。

　　黄：是很困难，盲目乐观没用。但中国电影也不会消失，它有庞大的消费体系和庞大的人群，而且大部分的生活方式和西方有巨大差别，它可以独立运行于全世界之外。还有就是中国这几年经济的迅速发展。经济学家早就说了，ＧＤＰ到一定的程度，文化消费就直线上升了，这是一个规律，这个规律快来了。

　　Ｂ坚守

　　有的人一直留在开始的地方

　　记：你对中国电影理解这么深，对你自己拍电影有没有影响？

　　黄：所谓影响，就是说，你知道你拍的那种电影，空间是有的，赔不了钱。我不会做一个主流市场的导演，因为我的兴趣在另外的地方。创作是不能逼着去做的，在那个年代培养出来了一批热爱艺术的人，他一生就是这样了。现在这样的年代，也是时势造英雄，一定会培养很多特别重视票房的导演，从骨子里重视。如果骨子里不重视，硬拧过来，他也做不好。

　　记：但张艺谋是拧过来了。

　　黄：个别是可以例外的，他具备这样的双重的能力，但大部分人不行。新的时代会出现新的注重市场的导演。而我是要拍我能接受的东西，我表达出来，大家能接受多少算多少。我看到一个东西，我喜欢，我就拍。我不喜欢的话，就算别人拍得非常好，我也不会拍。我比较遵从于自己对那个东西的感受，所以我不是一个完全按投资方的要求拍电影的人，我拍的电影基本上是我去找的小说，我改的剧本。好在不赔钱，投资方还给投，他们认为这些电影反正在电影史上多多少少都还有些说法。当然我的电影很难在市场上大红大紫，《谁说我不在乎》是个例外，当年排了个票房第二。

　　记：那你怎么来评价张艺谋、陈凯歌从艺术电影到商业主流电影的跨越？

　　黄：历史改变了，要跨越，有的人能跨越成，有的不能，不能的是大多数。所以要有新的一代，只有新的一茬人起来，他从骨子里就喜欢这样的东西，这才能做好。有的人喜欢拍动作电影，有的人喜欢拍恐怖电影，这是他真迷恋那东西，一个人你要发挥他的长项，就看他迷恋什么。这样一群人出来，中国电影才会有整体的发展。现在我觉得新的一代起来了。

　　记：那你坚持的意义呢？

　　黄：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就是你表达了不同的思维方式。就像美国的伍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