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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黎明:那时很想看电影

2005-8-24 19:36  来源:新浪娱乐 作者:周黎明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对于电影,我从小没有显示出过人的领悟力;相反,我差不多是一个“影盲”,尤其对外国片。文革后期,我观赏过N遍《列宁在某年某月》却依然不知剧情为何,我甚至弄不清《列宁在1918》和《列宁在十月》之间有何关联。反正其中一部有女人露大腿,不过那时尚未分泌荷尔蒙,所以在记忆中流连的只有“面包会有的”那句台词。说实话,截止那时,我不仅没吃过面包,连面包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在阿拉家乡,“面包”、“包子”、“馒头”是混为一谈的,只有“小笼包”尚有特色。


    大二或大三时,屁颠屁颠跟着同学去看《佐罗》,回宿舍一聊,他们发现我根本没看懂那贵族大人跟那侠盗原来是同一个人。室友们摇头:看来这位小同学是没有发育好,不仅年纪太小,连智力也有很大问题。


  不记得我看的第一部电影是哪部,反正文革中期大概就11部影片——八部革命样板戏和三部17年期间留下来的战争片(《地道战》、《地雷战》和《南征北战》)。最近看到某报把《龙江颂》和《杜鹃山》说成“八部样板戏”,不禁大惊失色。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应该知道,这两部属于“第二拨”,但不属于八大系列。八大是有所特指的:《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白毛女》、《红色娘子军》、《海港》、《奇袭白虎团》、《钢琴伴唱红灯记和交响乐沙家浜》。如果昔日女皇要是知道如今的专家居然把“样板戏”的桂冠随便乱封,她一定会在坟墓里打滚的。


  顺便插一句,我清晰地记得自己的第一次电视经历。大概是73或74年的时候,镇上的机械厂买了一台电视机,晚上放映木偶片《半夜鸡叫》。屋子里挤满了人,但屏幕上不仅没有公鸡,连周扒皮和高玉宝都没露面,台词倒是听得一清二楚。整个晚上,几百双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或横或竖的雪花;而我呢,则一个劲往后瞧,寻找那光柱是从哪个密室打出来的。


  回想起来,我看的第一部影片肯定是《新闻简报》。无论是在镇上唯一的戏院,还是乡下的露天广场,任何电影的“前奏”都是幻灯片,内容是“毛主席语录”。“幻灯语录”的娱乐性在于左边插入一张,然后右边一张,跟凝视前桌女同学梳辫子似的。“第一幕”是他老人家颤巍巍接见外宾的纪录片,除了西哈努克,所有“接见片”全部一个样:同样的镜头、同样的编排、同样的解说词。印象较深的是外宾专车驶进新华门的镜头,想必是我家乡当时没有公路也没有汽车的缘故吧。


  我若跟你说:看这类“新闻简报”会上瘾的,你一定不信。当影院取消这些中国伟人跟外国伟人相见甚欢的永恒记录时(好像是电视开始出现在小镇了),记得报纸上有人写信抗议。我想,他们一定觉得这些是世界上最经典的纪录片。


  也许,沉默的大多数未必都这么想。到文革后期,连《磐石湾》那样的“新潮”样板戏都不能吸引人走进影院了。记得邻里有个老大爷,平时两只黄狗打架他都可以观赏得津津有味,有次我送给他一张该片的电影票,他居然任凭它作废了。


  记忆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东东。我清楚地记得,八大样板戏中多数有黑白和彩色两个版本,直到最近有机会钻研影史才得以证实。我的同龄人和比我大的一辈,现在都喜欢把样板戏捧到天上,而我从小受姥姥的影响,虽然也是倒背如流,但同时有点不以为然。姥姥说:这算什么玩意?古装戏才叫戏呢!那时候我连古装的图片都没见过。不过有一次,在父母寄居的乡下庙堂改建的房屋里,我翻箱倒柜找出了很多珠宝首饰。大人说:那是文革前戏班子留下来的行头。不过他们不许我拿出去玩,倒不是怕我“露财”,而是怕我被打成反革命。


  小时候在乡下看露天电影,是一件不亚于过节的大事。巡回放映队抵达后,我会围着他们团团转,看他们把两根长竹竿支起来,装腔作势帮他们挂上银幕。他们教我用脚步来计算应该摆放放映机的位置。晚上,附近村子的老老少少拿着小板凳聚集在一起,坐在银幕的正反两边。我喜欢故意坐在反面,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同。其实也没什么,无非电影里左撇子多一些罢了。后来,我发现村里那些大哥哥们很少规规矩矩看完电影,他们经常中途失踪。“难道还有什么比打仗更好看的?”我纳闷。后来才知道,看电影是他们施展“咸猪手”的最佳场合,可以说,任何影片在他们眼里都应该被命名为《波霸摸底大行动》。


  不过,在镇上看电影的乐趣要少很多。首先,要花几分钱买一张票。父母很少给零花钱,我只能到影院门口徘徊,但又胆子太小,不敢偷偷溜进去或大胆闯进去。后来,发现有一个同学,他的家跟影院合用一堵墙,于是我和他还有他弟弟从他家窗子爬过去。有时影院的看守管得太严,我们就只好趴在窗户上看。


  那个时候有两部万人空巷的影片,是《闪闪的红星》和朝鲜的《卖花姑娘》,其卖座盛况超过去年的上海楼市。但我居然发现我看完仍心怀不满——那比窦娥还悲惨的《卖花姑娘》没有浪费我一块手帕;至于潘冬子,喜欢倒是喜欢,但因为事先语文老师花了一个学期讲述原著故事,其作用相当于电视连续剧吧,所以看电影版的第一个感受就是很多情节变样了。后来,当年唯一的杂志《红旗》刊登了主演祝新运的一篇文章,现在想起来真的千古奇观:明星随笔竟然登在如此正襟危坐的刊物上。我当时就思路出偏差:那是他老人家发号施令的地方,轮得到你区区一个红小兵吗?


  我从来就不认为八大样板戏全是精品。除了新闻电影厂的钢琴加交响乐较少放映外,其他我还是有资格发表评论的:《奇袭白虎团》应该算是最烂的,打仗片竟然没一点火爆之处;在我心目中,最好的要数《智取威虎山》和《沙家浜》。“智斗”是我最喜欢的唱段,老爸掌管大队播音室那阵,我经常擅自播放该段唱片,向全体村民推广我的艺术品味。小学三年纪时,我按照里面的唱词编写了一个短剧,套路属于照葫芦画瓢,但阿庆嫂和胡传魁的打情骂俏我可能只是在潜意识里感受到了。可见任何流氓言行都必须从根子上铲除,不然会贻害终生。


  当然,如果谁都没有一丝“流氓”意识的话,计划生育就没有必要了。文革后期开始重新生产故事片,于洋主演的《火红的年代》让我大开眼界。家乡虽然离上海很近,但我小时候从未进过大上海,妈妈说去上海玩一趟是这辈子的宏伟目标。该片让我见识了城里人的生活环境——绿树成荫的马路、窗外雪花飘飘的软席车厢、钢花飞溅的车间,还有就是男主角既没老婆、又没女友,比现今的和尚禁欲更彻底。瞧人家城里人多高尚,哪像我们乡下少年那样一说看电影就想到偷鸡摸狗。


  文革结束后,我离开了乡下,离开了小镇,接着看了文革前后的数百部影片,包括于洋的其他作品,如《戴手铐的旅客》、《大海在呼唤》等。我终于跨入了青春的叛逆时期,但我觉得于洋角色始终没有从文革年代中走出来,他依然比高大全还要高大全。他成了最让我反感的银幕形象。


  也许,晚熟和迟钝阴差阳错地成了我知识结构的保护层。从《艳阳天》到《青松岭》,我的电影之路的第一站没有一丝迹象显示,它日后会把我带向中国电影的最高境界——欣赏1948年的《小城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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