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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承受别人的痛苦(

2005-9-20 12:10  来源:星期天新闻辰报 作者:马悦出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段锦川1962年出生,1984年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 , 之后去西藏工作 , 曾就职于西藏电视台。 1992 年回到北京。主要作品:《青稞》(1986 年) 、《蓝面具供养》(1988年)、《青朴——苦修者的圣地》 (1992 年,合导) 、《广场》(1994年,合导) 、《八廓南街16号》 (1997年) 、《天边》 (1997年) 、《加达村的男人和女人》 (1997年) 、《沉船——1997年的故事》 (1999年), 《拎起大舌头》(2002年),《爱情战争》 (2002 年,合导)。

  片子放完只剩 5 个观众


  星期日新闻晨报 ( 以下简称星期日 ): 《八廓南街 16 号》说的事情很日常很琐碎。 16 号是八廓居委会的所在地 , 居委会的日常工作很多 ; 老人要和女儿女婿分家 , 商场失窃 , 帮困 , 调解邻里吵架 , 党员转正开会 , 干部政治学习……为什么这样拍 ?


  段锦川 :1994 年拍“八廓”的时候 , 当时我很明确的一点 , 我不想把它仅仅看成一个西藏的居委会 , 它在中国很有普遍性。通过这个片子我想把基层的公共管理事务具象化 , 就是和具体的人直接发生关系 ; 省、市、中央这样的级别就比较抽象。我之前我和张元拍了《广场》 , 那时找到一种方法 , 就是“直接电影”的方法。它的理念核心就是创作者就是旁观者 , 墙上的苍蝇一样 , 在那儿不动声色 , 尽可能的不干预拍摄对象。“直接电影”是一个开放的结构 , 作者需要不同背景的观众参予 , 他们的反应不一样 , 这也是作者的乐趣 , 希望观众能动动脑子。这是这种拍法的长处 , 也是它的缺点 : 因为可能太散了 , 让观众无所适从。


  星期日 : 这样对观众的要求挺高的 , 陈晓卿有篇文章很逗 , 说 1996 年你去北京一个酒吧放片交流 , 观众看了以后问的问题是 : 导演多大岁数 , 是不是结婚了……


  段锦川 : 他在开玩笑。观众还是很严肃的。那时刚刚有了白领 , 时间有闲 , 生活无忧 ; 他们开始关心和自己不一样的人。还有大学 ,1994 年、 1995 年左右 , 大学生看纪录片的很少 , 同样的片子相隔三四年在人民大学放映 , 效果不一样 : 第一次去的时候就十几、二十个人看 , 到片子放完了只剩下 5 个人 ; 过了几年去 , 一个傍晚 , 好几百人……


  星期日 : 片子放完了还剩几个 ?


  段锦川 : 一个没少。


  几千斤炸药放一个炮眼


  星期日 : 有人说“八廓”这个片子很闷 , 但是这样拍至少显得比较客观。


  段锦川 : 这和九十年代的争论有关 , 当时创作者和观众都认为纪录片是纯客观的 , 实际上不是 , 完全是主观的认识和表达。其实讨论的背景是 , 之前我们很难见到客观的东西 , 所有的东西都是为了某种需要做的 , 那么就退而求其次 , 要求客观。我们这一拨人 , 吕新雨说“新纪录运动” , 我觉得“运动”有点大 , 不喜欢这个词 , 不过我越到后来越觉得她说得对 : 我们确实有共同点 , 最根本的就是真实 , 不讨论什么宏大的概念 , 关注的是普通的底层的个体 , 甚至事无巨细 ; 以前都是英雄、劳模。有一种反动。


  从中国有影像资料以来 , 无论哪个年代 , 大部分片子都有这个问题。我们做《我们的土地》看了大量的资料片 , 有时候看了不停地笑。比如说农村合作社的 , 河北饶阳的五公村 ,1954 年和 1963 年都有纪录片 ,1954 年的片子叫“走上幸福大道” ,60 分钟 , 第二本 ( 即第二个 10 分钟 ) 开头第一个画面是黄昏 , 逆光 , 水塘 , 斜阳 ; 第二幅画面 , 年轻少女在快乐地跳舞。解说是 : “秋收的傍晚”——它念“ pangwan ” , “社员们在繁忙的劳动之余 , 学习舞蹈”。累了一天 , 臭得要死 , 哪有胃口……还有《世界纪录电影史》里唯一提到的中国作品《红旗渠》 ,( 上个世纪 )70 年代新影厂 ( 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 ) 拍的 , 技术拿到今天也算相当好。说的是河南林县要修一条渠到山西引漳河水。引片里有个细节 , 解说说 , 林县人有多么大胆 , 把几千斤的炸药同时放进一个炮眼 , 一崩就崩掉半座山 , 了不起 ! 后来我们去采访时了解到 , 当时他们林县的人干活太急 , 想早点完工 , 确实把几千斤炸药放进了一个炮眼。刚放了几炮 , 旁边的房子就像经历了地震 , 牲口都跑了 , 羊被吓死了。于是指挥部决定 , 每个炮眼只准放 40 斤 , 实际在纠错。但是影片都没说。


  星期日 : 也许是拍的人不知道这件事。


  段锦川 : 开工一个月摄制组就进入了 , 渠修了八年他们都在……这还是不错的片子呢。


  我的生活就变了


  星期日 : 说说《拎起大舌头》吧。主人公是村计生干部吕国华 , 他说话很有意思 , 性格也好玩。在任上这么多年 , 有不顺心的事也有挺得意的事。英文名翻过来还能理解 : “我成功的秘密” (The Secretof MySuccess), 中文名为什么这么起 ?


  段锦川 : 这话不是我的话。当时他老婆和我聊天 , 他不在。他老婆说他北方话很“ dese ” , 爱显摆 , “每天拎着那舌头满村乱窜”。北京话就用“抡” , 太能说了。


  星期日 : 他性格特别有意思 , 说自己爱“打仗”——什么人都敢打 , 十几岁的姑娘、六十岁的老人 , 连村长都敢动手 ; 但是没人觉得他是坏人……怎么找到这个人的 ?


  段锦川 : ……当时先到县里 , 听他们介绍情况 , 听哪里有意思 , 发生了什么故事 , 然后划定四个乡 , 见这些人 , 和他们聊天。最后确定下来 , 就在梨树县的翻身村。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过程 , 最后就成了知己 , 他有心里话会向你说——他需要向你倾诉 , 我的生活就变了。这里面有个二重性 , 首先我完成了一个片子 , 有成就感 ; 另外我介入了别人的生活 , 我无形地要承载别人的东西 , 他的情绪——他的痛苦、疑问。


  星期日 : 你承载得动吗 ?


  段锦川 : 到目前还能承受。


  有个专家特让我生气


  段锦川 :( 接了一个电话 ) 喂……


  星期日 : 你们刚才 ( 电话里 ) 在说《我们的土地》吧 ?


  段锦川 : 对 , 现在在央视的“见证”播。是一个观众打来的 , 说有些部分拍得难懂、枯燥 , 有些部分好看。这两天我也在考虑纪录片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在北美 , 娱乐化倾向很明显 ; 欧洲宽容度高些。我在想纪录片有必要那么好看吗 ? 好看的东西有好看的东西承载 : “功夫”、“天下无贼”、春节晚会……我做纪录片不是娱乐大众。


  星期日 : “好看”不是说一定要“迎合”或者“娱乐” , 你拍了普通人真实的生活 , 他们肯定觉得好看。


  段锦川 : 这是个有意思的问题 , 需要不断想。但是做《我们的土地》 , 我是从片子的功能上考虑的 , 我想把一段历史的过程弄清楚一点 , 主要是把信息传递出去 , 观赏的程度就会受影响 , 就会枯燥 , 过于学术化过于严格。我就在想哪个更重要 ? 反正历史是绕不过去的问题。


  星期日 : 蒋樾也觉得有责任做历史纪录片。历史怎么成了你们的责任了 , 不是历史学家的事吗 ?


  段锦川 : 我们如果没接触这一块也无所谓 , 但是我知道了——我了解的历史事实和公共常识相去很远 , 就觉得必须要说。又是这么大事情——农村土地制度的变化。这是国家在现代化过程中不可避免必须解决的问题 , 不清楚这个历程是解决不了的 ; 普通人对于历史真相有了解的权利。


  我不觉得单单是知识分子的事。有个知识分子特别让我生气。《我们的土地》第一部分《乡建十年》 , 说的是二三十年代梁漱溟、陶行知、费达生——就是费孝通的姐姐、晏阳初他们提出来的乡村建设 , 他们是真正的大学问家 , 这十年的工作卓有成效 , 影响很大 , 不过后来就被淹没了 , 也没人去提了。有个专家 , 拍这部分时我们采访过他 , 有一天打电话过来——我助手接的 , 问有没有劳务费。我知道了特别生气 , 要是我接的我就说 : 《我们的土地》采访了一百多人 , 要劳务费的您是唯一一个。他要钱我不生气 , 我生气的是 , 你是最应该被上一辈知识分子感动的 , 而且你也是最有条件像他们那样的。


  段锦川的《八廓南街 16 号》和《拎起大舌头》参加了正在上海同济大学举行的“时间的重量——转型中国之纪录片”协展。他和朋友为央视“见证”制作的历史专题系列《我们的土地》正在午夜播出。“特别希望观众有反馈。接下去会帮电视台做一个 25 集的东西 , 是关于京剧的 , 不是很专业很枯燥的那种。”


  电视台院子见牛羊


  段锦川在西藏的日子


  星期日 : 说说你的个人经历吧 , 好像你和蒋樾都挺独立的。


  段锦川 : 对 , 我们家庭背景差不多。我很少见到父亲 ,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 有个哥哥有个姐姐 , 一个大我 7 岁一个大我 5 岁 , 他们下乡早 , 都是知青。母亲忙 , 老是出差 , 去干校。小时候住幼儿园 , 周末经常来个叔叔阿姨把我接他们家去。我小学还常逃学 , 离家出走。有一次离家出走一个礼拜可能是犯了错误怕家长打 , 其实也没跑远 , 就在院子里 , 他们找不找。院子很大 , 有地下室 , 吃的住的都有。就过了一个礼拜 , 每天白天溜回家吃点 , 估计我母亲也知道。后来也没说我什么。


  星期日 : 我听说你大学毕业后去了西藏 , 在那里放浪形骸。


  段锦川 : 上个世纪 80 年代是个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时代 , 很开心地玩了八年 , 当时西藏电视台正在筹建 , 人手少 , 事不多。


  星期日 : 都玩些什么 , 可以玩八年 ?


  段锦川 : 什么都可以玩 , 爬山、钓鱼、聊天。 1980 级去援藏的大学生最多 , 学文化艺术的比较多 , 性格相似 , 臭味相投 , 但是物质生活很简单 , 但是精神生活很愉快 , 我 22 岁到 30 岁就是在那里度过的。当时毕业时候提出去西藏系里和父母都不同意。那时候分配好 ,( 恢复高考后 ) 第三第四届大学生 , 天之骄子 , 到处都要人。当时 1979 级有几十个西藏来的定向代培生 , 我们平时一起玩 , 踢球 , 班上有一个藏族同学说西藏太好玩了。所以大学二年级 , 去西藏就成了我的梦想。


  星期日 : 到了后发觉“上当”了吗 ?


  段锦川 : 没有。不过还是有点吃惊 : 一进电视台院子居然能看见牛羊。我没失望。拉萨满街都是嬉皮、庞克 , 都是旅游者背包客 , 跟现在丽江、桂林一样。我认识了很多朋友 , 那时就了解了什么户外、徒步、穿越、漂流……


  进了电视台 , 当时做的第一个工作是 : 下乡去买牛肉、酥油。当时我们每个人有块地 , 种白菜 , 收 80 斤交 50 斤 , 要不然食堂不卖给你。那时候要过节了 , 单位没什么吃的 , 台长说 , 你是新来的 , 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 跟我一起去看看。我们没钱 , 就带了录像机 , 老式的很大。那时刚开始有港台片——省级电视台有交流 , 什么“龙门客栈”、“南拳北腿”还有一些爱情片 , 我们就到机修厂啊茶馆啊放了半个多月录像 , 就拉回去一车牛肉。 1986 年以后有农贸市场了 , 条件慢慢好了。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过程 , 最后就成了知己 , 他有心里话会向你说——他需要向你倾诉 , 我的生活就变了。……另外我介入了别人的生活 , 我无形地要承载别人的东西 , 他的情绪——他的痛苦、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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