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尼《中国》回顾
“文革”时期的中国电影留给我们的记忆很多空白,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在1972年,享誉世界的电影大师安东尼奥尼曾受中国政府之邀来到中国,拍摄了一部长达3小时40分钟的大型纪录片。这部纪录片拍摄前后的风波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文化的碰撞,而是当时“极左”思潮和西方纪录电影观念的冲突。正如安东尼奥尼所说的,“其实《
安东尼奥尼回顾《
■电影笔记
中国,西方人眼中谜一样的国度
对安东尼奥尼纪录片《
于是,作为一个从那个时期过来的中国观众,一眼便可以看出什么是安排给外国人看的内容:那些学校、工厂、幼儿园、包括公园,人们整齐有序地做操、跑步、工作,脸上洋溢着幸福、自信的笑容,儿童们天真烂漫,歌声清脆嘹亮。
纺织厂的女工们甚至在下班之后还不愿离去,她们自觉地在工厂院子里围成小组,学习毛主席语录,讨论当前形势。
影片最完整的段落之一,是通过针灸麻醉、对一位产妇实施剖腹产手术的全过程,几乎像科教片那样详细周到,从如何将长长的银针插到产妇滚圆的肚皮开始,一直到拽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小生命。如果不是有着特许,这样的拍摄毫无疑问存在个人隐私的问题。
除了再现当时的外交政策,中国观众从这部影片中还可以了解到那个时候外国人是怎么看中国的,某种看法也许至今也没有改变,那就是“谜一般的国度”。蜿蜒的长城、方正的城楼、太极拳、街头武术、河水流经城市的苏州、交叉花园的窗棂,这些都得到了热情的、赞美般的表现。
他是这样描写自己来中国之前的感受和认识的:“在我去中国之前,我也有关于中国的想法,它主要不是来自最近出版的书———‘文化大革命’和关于毛泽东思想的争论。我用形象思考,而我脑中的形象主要是带有童话色彩的:黄河,有很多盐,家和路都是用盐做成,一片雪白的蓝色沙漠,还有其他沙漠,动物形状的山峰,穿着童话般服装的农民。”真是闻所未闻的想象力。
当然,摄影机这个东西有它神奇的一面,镜头有自己的逻辑和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于是影片中不时出现这样的“裂缝”:一些未经安排的东西,它们自己从某个角度不经意地冒了出来。在林县的某天,安东尼奥尼他们发现一行人行动举止异常,于是他们举起机器跟了过去,结果来到一个自发的集贸市场,人们带着自产的粮食、家禽和自制的食品,在那里做起了买卖,这在当时几乎是违法的。这个小小的市场有点紊乱,货物参差不齐,人们脸上流露着明显的不安,这些与另一组镜头中(当然是安排好的)北京某大商场的琳琅满目、肉类和各种时鲜蔬菜堆成小山的盛况,恰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还有那些在下课时非常有序地倚在不同角落里读书的孩子们,他们面无表情地大声朗读课本———那些为他们所不明白的东西。但是也有个别胆子大的,仰起圆圆的小脸东张西望,对于眼前如此人为的安排感到困惑和极大的不满,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在这个意义上,安东尼奥尼用“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来形容自己的工作,那是他自己的谦称;但是作为中国观众,也许用得上这句古话:“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崔卫平(北京电影学院教授)
作为一个从那个时期过来的中国观众,一眼便可以看出什么是安排给外国人看的内容:人们整齐有序地做操、跑步、工作,脸上洋溢着幸福、自信的笑容。影片最完整的段落之一,是通过针灸麻醉、对一位产妇实施剖腹产手术的全过程。
受邀来华拍片
在中意重新建交后的1971年5月,一个由当时外贸部长率领的意大利代表团访华,紧跟着7月20日,意大利国家电视台向中国外交部新闻司发出公函,希望在中国拍摄一部纪录片,并委托安东尼奥尼担任导演。
1972年,安东尼奥尼在中国政府的邀请下来到中国拍摄纪录片,他自称是“一个带着摄影机的旅行者”,想要拍一部不带任何教育意义的纪录片,在来北京前几个月,安东尼奥尼在寄往北京的“意向书”中曾写道:“我计划关注人的关系和举止,把人、家庭和群体生活作为记录的目标。我意识到我的纪录片将仅仅是一种眼光,一个身体上和文化上都来自遥远国度的人的眼光。”
突如其来的大批判
由纪录片而引起外交事件的例子在纪录电影史上并不鲜见,这部被贝尔托鲁齐认为是“真正描绘中国城乡诗篇”的纪录片《
1974年1月30日的《
至此对于安东尼奥尼的批判就如暴风骤雨般而来。批判安氏的活动持续了将近一年时间,仅1974年2月和3月间发表的部分文章就结集了一本200页的书,名为《
对于中国人民在“文革”中取得的伟大成就不屑一顾,而是偏重于捕捉日常生活场景,这可以说是当时国人批判安东尼奥尼影片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一系列批判文章中就提到“安东尼奥尼要拍什么‘偏远的农村’、‘荒凉的沙漠’、‘孩子的出生’、‘人的死亡’等等的计划”,“在镜头的取舍和处理方面,凡是好的、新的、进步的场面,他一律不拍或少拍,或者当时做样子拍了一些,最后又把它剪掉;而差的、落后的场面,他就抓住不放,大拍特拍。”等等诸如此类。
作为“天生的悲观主义者”,安东尼奥尼眼中的世界确实是不完美的;作为西方现代电影的重要代表人物,他非常重视通过影片表达自己的个人体验。但是由于当时中国对于西方纪录电影观念的极大差异,以及中国当时所处的特殊政治时段,使得这种个人体验似的影像表达成为了被批判和被指责的对象,安东尼奥尼的名字甚至被编进了儿歌之中。
在自己的国家也受到攻击
1964年安东尼奥尼曾凭借《
2004年11月25日至12月5日,具有历史性意义的安东尼奥尼电影回顾学术观摩在北京举行。安东尼奥尼的妻子恩里卡特地代两人为《
声音
安东尼奥尼谈《
●在22天中拍上3万米胶片就能接近那庞大的民众,这算不算臆想?我相信这是臆想,如果一个导演说“这就是中国,这就是新的(或反之)人,这就是他在世界革命(或反之)中的角色“,但我在去中国之前并不知道这一点。
●我没有坚持去寻找一个想象中的中国,而是把自己交付给了能看到的现实,我觉得是做对了。此外,把中国人———而不是他们的建设和他们的风景———作为影片的主角,是我到达中国后马上就作出的选择。
●在中国,每天上午,从5:30到7:30,马路染上了一片蓝色,成千上万的蓝衣人骑车上班,川流不息的自行车队占领了整条大街,整个城市:那种感觉就像是八千万蓝色中国人在从你的眼前走过。
安东尼奥尼影展策展人迪卡尔洛谈影展
“与中国的目光相遇”
2004年11月开始在北京举办了一次安东尼奥尼作品回顾展映,是意大利使馆文化处、意大利影城和北京电影学院共同主办的,这次影展也是《
谈到纪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