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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庶:关于一部纪录片的闲聊

2006-1-4 12:56  来源: 作者:胡庶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接受国外记者采访中的胡庶


  我个性中有个奇怪的地方,就是我闲聊开玩笑时滔滔不绝,一说正经话就张不开嘴。为了自己不难受,我就以闲聊代替自述吧。

  我不太喜欢和专家讨论片子风格手法之类的话,但我爱听一般观众说"嗯,还看得下去。“每次我在家里放我拍的片子时,我母亲总是中途打盹,看《我不要你管》时,我把她摇醒了三次,最后一次她说,"我们能不能明天接着看。”所以,有家里人的这种态度垫底,我在外面也就没太敢讲自己是拍纪录片的。

  我拍纪录片,或者说对影像的爱好起源于我对中国历史中一个小小问题的兴趣。我一直对一件事很好奇,就是中国古代的人是如何上厕所的。而我能读到的历史书中的所有文字,都没有把这个问题给我描述清楚。这造成了我对文字的失望,转而追求图像的东西。所以我可能是复旦新闻系历届学生中文笔最糟的一个,也是我的纪录片很少用解说词的原因;但70分钟版本的《我不要你管》是一个例外,原来剪出来的2个小时版本,画外音只有现在的1/3。后来给不少人(不是影视圈的)观看,看了都说很多地方没交待清楚,他们有很多问题,让我解释来解释去。后来我就起了个念头,索性根据集中的问题做了个解释详细版,那以后就少有人来问这问那了。

  拍片子时我靠闲聊和大多数拍摄对象成了朋友,有的还是很好的朋友。我曾花过几年时间拍一个为盲流儿童办学校的教师,片子拍得很糟糕,但和老师成了不错的朋友;片子拍完后,老师不知道犯了什么案被公安局抓起来了,我的同事就说,其实老师本人是蛮好的,就是长期和我在一起,跟我学坏了。幸好后来他无罪释放了。以前我一直拍那些正面、让人的良心得到净化的人物,后来就对有别于主流社会规范的人的生活有些好奇。我就经常去泡酒吧,认识了很多比较边缘的人。我是在1998年10月的一天,在酒吧认识了后来拍摄的那几个女孩。最初她们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来大家成了朋友,再后来她们告诉我,她们是"小姐"。 我产生了给她们拍部纪录片的念头。

  拍片既没有开机仪式,也没有封镜典礼,我也很难确切地说拍了多长时间。拿着DV摄像机和她们住了几个月,又断断续续拍了几个月,靠运气拍到不少真实的素材和故事。在拍片时,我告诉我的拍摄对象都别把我当人看,我希望自己是她们身边的,一只熟视无睹的马桶。在她们需要时,可以向我倾泻。我和她们醉过很多回。和她们一起醉的时间,恐怕比我这辈子醉的次数还要多。但往往,我都能比她们晚醉一点,还能把她们扶回去。她们觉得我特别仗义。到后来,她们已经忽略了我这个每天拿着摄像机记录她们所有生活细节的电视记者的本来身份,在这短暂的时光中,我们是一家人,是朋友。事实上,我和她们已经相处很深,快乐、苦闷都是感同身受。 我很适应她们的生活。我们互相都教给了对方一些生活的道理。她们的人生更丰富了我对生活的理解。

  我还有些意外的收获,比如跟她们学了不少牌技和酒令,这些至今在生活中都还常有帮助;她们也跟我学会了不回呼机的常用借口,以及如何在异性面前装腼腆的小技巧。片子里的男生梁磊还跟我学会了不少日常英语,他很爱说的一句是“let's make love(让我们做爱吧)”,这是我教他的“let's make love,not war”(让我们做爱,而不是战争)里的上半句话。

  所以如果有观众看后觉得这部片子有些像情节片的话,那和我的技巧没多大关系,是她们的生活本身的模样。我只是拿了一个简单的机器,把她们生活中的部分时间剪辑了下来。

  这部片子,我总觉得无话可说,也很怕一不留神说出来的是假话。就像我从没说过一声“我爱你”一样,很多东西一说出来就假了,很多话还没说就已经觉得假了,还有很多话本来不假的,说多了反而就假了。所以不想说。但我觉得我拍的这部片子,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还不算假。我只是把有些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前后作了一些调整。因为我的能力还达不到把所有的素材串在一起,就能讲述清楚故事的境界。

  关于这个片子,我能想起的就这么多,其他的,我觉得和我的日常生活也没有什么两样。生活在现在这么一个时代,每个人都好像有一大堆道理要讲,我没有那么强的能力,只能花些精力和时间做了个片子,讲一个小小的道理:人和人彼此都是差不多的,你有的梦,别人也有。所以我不承认我拍的是部关于“三陪小姐”的纪录片,我只是拍了几个做“小姐”的女孩的生活,她们的生活如果剥离了她们的职业背景,和你我大家的,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通过《我不要你管》这个片子,如果我有三分的念头,想让别人了解我的所谓创作水准的话,那我更有七分的愿望,想让大家了解小姐这个群体的大致模样。她们的身份和生存状态往往使她们被视为异类,但实际上她们达到这个状态之前,可能已经走了二万五千里长征那么长的路;对于这一段历程,大多数人和我一样都没有经历过,批判这种生活并不困难,但是如果真正明白她的心理历程,你会觉得如果在这种背景下,你可能也会是这样的。做这个片子我觉得我并不能给她们带来什么帮助,我有时回想自己给她们讲的一大堆道理会觉得很可笑,因为那就像是一只生活在保护区里的熊猫给一只野外的狗熊讲如何生存的道理,所以当有许多人问起她们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生活的时候,我觉得就像问我为什么喜欢美女一样,是不需要解释的。我只想,如果这个片子能让观众审视小姐的目光有一点点改变,也就不枉我和她们一起醉的那么多个夜晚。

  对于现世的人,其实拍纪录片是个不错的职业,你可以和你的镜头一起体会各式各样的人生遭遇。许多人就只有一种人生,但你不同,你可以体验圣人,也可以体验妓女的生活。至于拍摄本身,我的感觉和谈恋爱差不多,我很享受过程,一旦成品出来,就对它失去了兴趣,所以两个月前,我过去拍的两三部纪录片的母带被人当废带洗掉了,到现在我也没去检查是哪几部,《我不要你管》好像不幸在其中。 我喜欢平凡的,带有生气的东西,对神圣的东西很漠然,一个东西一但被人奉为神,我就觉得很无趣,也很无聊,就像现在的DV潮流。所以我从没和做纪录片的人在一起认真地讨论过纪录片。我宁愿和他们一起聊一些搞笑的话题,我爱看到人们不爱看电视的一面。

  我记忆很差,关于这个片子的自述,说的时候自己总有种被逼招供的感觉,如果让我自己选择,我更愿意讨论关于一些技术上的细节问题。如果有同道不小心看到这篇东西,可以上网和我聊这方面的东东。回想我从小到大读过的文字,起码有一半糟蹋了我的眼睛,这一次,也总算让我糟蹋了别人一回。


相关链接: DV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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