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咖啡变白烟自灭，就走开

    我喝着咖啡在看这部电影，等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与自己眼里的竟神似，已结束了一杯咖啡的时间。我没有抽烟，吃着甜的干果，“咖啡和烟的午餐可不健康啊”，那么干果和咖啡的晚餐呢，人对健康的需要根本是基于对肆意的恐惧打败了对不健康的真心爱慕，你要一个干净的空咖啡杯做什么？

    贾木许的《咖啡与烟》，并非它们进入生活，而是十一段没有它们就无以为继的尴尬谈话把咖啡变白烟消尽。我们的比尔莫利则至多暂时失去了意识，误把咖啡当作肆意又误加恐惧，凯特布朗切的分饰是一场必然互相退却的自我对峙，尴尬恰恰是你自己和你自己捅不破的纸墙，至于鲁贝托与斯帝芬怀特，十年前的一开始就告诉我们，为了打破尴尬，连换位与牺牲都是值得的，只是结局仍不会好。

　　贾木许眼里的尴尬无非是由分隔造成的，TomWaits和IggyPop恰好代表了知识分子和机能狂热者的分隔，当两者混迹于同一个城市，不过是一件衣服的正反面，相隔对视，为欲望的一致，与各自达成的部分不同感到羞辱与不安。

　　我知道我不该想到我视作躯壳的北方朋友，当被分隔于不同的地域而非不同的地狱，我们原本该抱怨的反而没有理由，于是一起抽支烟吧，因为“我们已经戒了，所以可以抽一口”，越是简单的逃避，越是在每个人身上挑起共识的激情，事实却是，分隔杰克怀特和美格怀特唯一的挡板其实是他们唯一而透明的纽带，内脑的智慧不是我们应该用来逃避外在联系的最后防线，这样的骄傲是尴尬到你仍然自以为是的“智慧”会一辈子咬牙切齿的。大小维尼维拉之间的距离不在于不同而在于不能说出相同，官能的哑不一定会变成语言的障碍，对一致的主观回避才让人恐惧，因为人们都说这有多难得。双生子永远无法让别人理解他们不同，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其实是相同的，相同在永远认为“不同才健康”。

　　这份尴尬无以解脱，而我更相信瑞妮和酒保的故事是十一个里最不尴尬的，因为那杯咖啡是白色的，那根烟是那么酣畅地被抽出并点燃，消灭尴尬的方法不是与尴尬有关的方法，而有关于消灭，消灭观念，消灭印象，消灭咖啡很黑烟很灰，你的肺部充满油烟你的心脏加速搏击等等的种种恐惧，那是件出门便该脱下的名贵衣服，是的，只有史蒂芬库根懂得喝完这杯咖啡就要走开，走开就是结果，而只有虚伪能最快地带你到那里。

　　武当派的说教完全是庸俗的胡闹，而被禁止抽烟的朋克凯特和被讥讽品位的朋克伊格则不懂朋克就是咖啡与烟，不只朋克是，精英主义也是，不只友谊是，怀疑还是，不只敷衍是，鄙视仍然是，不只苟延残喘是，酣畅淋漓依旧是，不只庆祝是，死亡更是，这是咖啡与烟，你不是为了它们怀揣端坐，你知道待到咖啡变白烟自灭，你无论如何都要走开，出去喘你的粗气。贾木许出其不意地用了无数俯拍，好像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必然发生，看见人与人之间的纽带被烟丝烧断，脸庞被圆咖啡杯遮挡，他是在笑的，他们是可笑的，生活从最小的细节，好比咖啡与烟来看，是如此尴尬而讽刺，所以再不要夸谈情谊，再不要为自己能够矫枉感到自豪，看着那杯咖啡那根烟，待到变白烧尽，请平静地走开。

　　最后我还不该想起与我几年同窗几夕惦念的那些人，我知道最终我要把干果换成烟雾才能如此勉强地坐在你们面前，这份勉强才是对尴尬真正的恐惧，而这正是最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