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砒霜带泪

2006-2-27 21:55  来源:后窗看电影 作者:吕不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轻度的谎言颇似适量的砒霜,可以令双颊酡晕,娇羞中带着死亡的温柔召唤。旧时就有记载爱美的女人服用这类微量矿物中药,促进血液循环气血畅通,达到美容的功效。想象一下微醺的酒后天气,也有这般荼蘼的婉转低洄。砒霜还有两个别名,一个叫红信石,另一个叫人言,红信石是艳丽的写实主义,人言却是别有用心的拟喻,人言可畏,谎言也是一种不易察觉发现的毒。

 

周星驰主演的《九品芝麻官》,砒霜是戚家灭门惨案不可或缺的重要道具,牵扯出一大堆是是非非的旁枝错叶。日常生活是不大有机会见识砒霜这类古典杀人工具,应该是白色的结晶体,像白糖,没有特殊的气味,还应该带有一点点矿物质的腥甜。优良质感的毒药都需要低调沉稳,不动声色,可惜砒霜沾染了太多坊间的流言蜚语,竟变得那么轻佻无礼狂妄放肆,它是许多年前路边摊上的必备货品,流入寻常百姓的谋害手段。粤剧《帝女花》中有一句唱词,将砒霜带泪放落葡萄上,可见在毒品界它也是一种万能的调剂料,搭配不同的需求做出机敏伶俐的应变。既然是国破家亡,周附马与长平公主也不再贪恋人生,以不变应万变,一曲唱罢,交杯饮下了鸩酒。

 

宫庭戏中,许多人是必死无疑的,处死的手法也是高下有别,低等的便是拖将出去斩首示众,血淋淋,百口莫辩。略有些名份的苦苦哀求一个保留全尸的小尊严,于是毒药就成了不二之选。时常听闻的主打用品砒霜与鹤顶红据说还曾攻入欧洲市场,成为宫帏暗杀,皇室赐死的指定专用产品。港剧《金枝欲孽》的插曲,林保怡唱道,为你牺牲已注定似身染绝症,尝尽你的砒霜要我命,连累我眼睛挂念有声。撇开严肃的历史观不谈,剧中永无休止的明争暗斗,哪一次也离不开谎言与毒药,都是善佑其身,自求存活,难免手段激烈言词锋利。大概砒霜这个覆雪的称谓,足以让更多的人看到生命的寒意,匆匆口服,只求速死。

 

1990年邱刚健导演,王祖贤主演的《阿婴》也是一段有毒的离奇骗局,都说它像黑泽明的《罗生门》,各执一辞的辩白,没有真相的指控,永远有一个面色苍白的鬼魂,牵引着剧情的左右摇摆。我是在很早之前就看过叶锦添为这个电影所做的人物造型,女鬼专业户王祖贤脂粉雪亮的一张脸,怀中斜倚生出一棵怪异的树。人鬼不分的世界,总是显得特别空旷,陈列简单,频频闹鬼的也总是人口稀少的古宅荒庙。一旦交通拥挤,兰若寺推倒重建,鬼也会失去藏身之所,变成凄惨可笑的荒唐喜剧。《阿婴》是一个没有人间气息的电影,没有出处的衣着,无法考证的年代,大量静止的画面,没有风的世界,必定是一派杀机。

 

我一度以为《阿婴》是徐克的电影,像《梁祝》、《花月佳期》或者《青蛇》,都是悲欢交集的新古典时代翻新之作。没有想到却是邱刚健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翻寻过他的资料,原来也是大有来历的。上个世纪80年代,他化名邱戴安平,为关锦鹏的《地下情》、《胭脂扣》、《阮玲玉》做编剧,更远的邵氏公司时期,他是《爱奴》、《唐朝豪放女》的编剧,许鞍华的《投奔怒海》,也是他的作品之一。原来化名也是一类蛊惑人心的谎言,就像借尸还魂,吐露真情的未必是那一具复活的寄居肉体,歇斯底里的生物还是喜欢在夜间出行活动。

 

毒药和谎言都是冷暖自知的内心秘笈,逐渐生合出一堵单薄的墙,中毒不一定就会致命,行骗的也不一定只在谋求一份得不到的感情。各有苦衷,各有偷偷拭泪的时间段落,《阿婴》的结局不够完满,但是惨烈过激的生命观,也该有他不便言语的一番道理。记得这样一个故事,有个人吞砒霜自尽,临死前在墙上写下了一个字母S,有人猜测是sweet,有人断定是sour,服毒的滋味到底是甜还是苦,又有几个人能知道呢?就算谜底揭晓,公布了答案,这样一个全盘落索的结果,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的一次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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