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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英雄:《纳粹制造》

2006-4-17 11:43  来源:后窗看电影 作者:谷之雨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对电影爱好者犹如天堂的盗版时代,选择成了一个大问题。屋角没来及看的影碟摞得越来越高,新买的仍是源源不断地加上去,再也不用为没有电影看而发愁了,像是闯入了苏丹国王的后宫,三千佳丽,看花人眼,该买什么、该看什么,都让人头疼,也许其中有一些真的就如深宫怨妇,终其一生都不得我这个负心的主人宠幸。选择机会太多,反而无法选择。这样的时候,一般情况下,无论给别人推荐还是自己看,我有个偷懒的但也比较有效的做法,就是选择大师之作。大师,是品质的保证,不见的每部作品都成经典,但也甚少让人失望。当然,说起来,真正的大师并不多,特别是在流行金钱打造、时尚包装的当代。细数我所看过的电影,上世纪七十年代就被称为“新德国电影四杰”之一的赫尔佐格应该够得上资格吧。我是这样看他的电影的,题材和语言风格个性鲜明,令人难忘,思想上继承了德国哲学理性思辩的传统,几十年来,不论社会政治风潮如何变化,始终探究着超越时代的人性隐秘,揭示人心中暗藏的基于本能欲望的巨大的,有时甚至让人恐怖、颤栗的力量。不随俗流的艺术和思想魅力,以及个性,应是大师最重要的特征。出于我这样的大师情结,那天,我从一大堆新买的盗版影碟中先选中了他这部跨越世纪的新作《纳粹制造》。没有让我失望,几十年了,他的反思仍未停止,这一次,他让一个人面对整个社会,说着关于良心和道义勇气这样沉重的话题。

 

电影中的背景是1932年的德国和波兰,战火要在几年之后才会燃起,德国之外的很多人甚至还没听说过希特勒的名字,但是经济萧条的衰敝气息掺杂在风里从波兰市场上呼啸而过,清晰可闻,纳粹的臂章满街招摇,犹太人已经不得不裹紧大衣,戒备地与傲慢的条顿人保持距离。没有在焚尸炉和枪口下的反纳粹英雄,有的只是一个在灰色的忧患时代不耽于安乐的农民,纯净的良心,睁眼面对现实的清醒和勇气。

 

齐什,波兰铁匠的儿子,天生神力,机缘巧合,被柏林一家著名剧院的经理相中,离乡背井,只身到柏林,成了这家剧院在新时代最受人欢迎的两个演员之一。剧院的灵魂、神奇的预言家豪斯把他包装成一个超能的条顿力士,伟大的日耳曼战士和国王,力能折剑,不被束缚,瞬间风靡柏林,成了狂热的纳粹分子的偶像,他们摧毁世界的力量的象征。但齐什从来就是一个单纯的人,他没有放弃过什么,有一天,在台上,当着希姆莱和纳粹分子的面,他骄傲地宣布自己是犹太人,并且返回家乡,告诉人们他在柏林看见的一切,让同胞相信,纳粹近了,危险近了。

 

豪斯的形象极具蛊惑力,一袭黑袍,表情阴冷,目光锐利,直刺所有人的内心。他看得见弱势平民的无助和欲望膨胀者的野心,于是把自己扮成有神秘力量的预言家来迎合和控制他们,他在戏院里所鼓噪起来的狂热崇拜,俨然另一个希特勒,而他的理想的确就是成为希特勒政府的内阁总理。当齐什因为爱情而愤然揭穿他骗人的把戏时,同时也揭穿了一个更大的谎言,他也是个犹太人。比起齐什勇敢的挑战,纳粹更加不能容忍他的欺骗和利用,于是,表演结束,惨死林中。豪斯的经历与匈牙利老导演伊斯特万.萨博的靡菲斯特相似,但后者始终不过是个傀儡,他却想成为主人,结局当然更惨。

 

纳粹制造》具有赫氏电影标志性的特征:取材真人真事,人物和画面的诱惑力,超现实色彩,寓言性质,是一部时代堕落和个人良心的寓言,整个电影的主题就在那一幅有些恶心的画面中:红色的螃蟹覆满岩石,齐什艰难地寻找着立脚之地。

 

赫尔佐格的电影以前只看过三部,其中的人物让我印象深刻,不是内心力量非凡的超人,就是极其单纯、不容于世的遗世者。《纳粹制造》里结合了这两种人物,他们都死了,齐什成为圣人,豪斯成了牺牲品。齐什一出场就和弟弟互相映衬,以最为单纯的心智、最为直接的方式维护自己做人的尊严。他从没有失去过这可贵的尊严,而且最后越来越自觉,甘为同胞的尊严而牺牲。豪斯想用其他的方式保有尊贵却做不到。赫氏没有要谴责豪斯的意思,只是借他的故事反思,弱者为了自存而助纣为虐,对同类和自己会有多么可怕的结果。豪斯貌似强大,正衬出了表面上作为弱者的齐什真正的勇气。

 

但看这个平民英雄那令人感动的牺牲和单纯,我却觉得深深的忧伤。豪斯借欺骗获得力量,齐什只是不隐瞒自己的身份就被犹太人欢呼为英雄,只因为他们都是弱者。他们面对的是武装起来的暴徒以及日益狭窄的天空、促狭的心灵、贫弱无力的社会,人们相信和需要英雄,鄙夷和唾弃弱者。弱者要生存并改变命运,似乎只有两条途径:豪斯式的,或者说希特勒式的,做乌合之众的真命天子,告诉他们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用他们的力量摧毁世界,达成所愿;齐什式的,做听从良心的先知,奔走于旷野,大声呼告。可是听从良心有多难?不仅处境险恶,生活无着,而且呼告无应,没有人倾听,没有人相信。他说纳粹要来了,人们计较的却是德国按条约究竟应有多少军队;他要同胞相信,必须自己掌握命运,他们却先要看他有多大的力量掌握自己,就这样,人们为了一颗钉子而让自己忧心如焚的先知送了命。

 

原来,英雄在民间的定义只有一个,人们不需要齐什这样的先知,他不给我任何好处,反而要让我承担。人们只要承诺、指引、蓝图、煽动,要救世主,要做秀,不论你是不是真的英雄,只要你会做一场无比壮观的英雄秀,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有力量。

 

我不禁想到巴尔干的一个伟大作家,卡赞扎基斯,他因同名争议电影被国人熟知的《基督的最后诱惑》之外另一部人不太为人熟知的杰作——《耶稣重上十字架》。要比别人看到的更多,听从良心召唤,像那个扮演耶稣的青年,他要面对什么?背弃,怀疑,动摇,煎熬,最后——十字架。犹太教的长老告诉齐什:每个时代,上帝都会选中36个犹太人为众人牺牲,他们的使命完成后,在天堂里灵魂都是冷的,需要上帝用他的手指温暖一千年。这样的使命,几人能自觉承担?在亘古以来的时间旷野上,人来人往,为了所有人而活,灵魂却先于所有人而死,死于常人无法想象的孤独和恐惧。

 

真实的齐什死了,在他刚刚开始的时候,在希特勒上台前两天,他躲过了这种对自己巨大的、内心毁灭性的考验,勿宁说是幸福的。这样的独行者被称为英雄,在人类的历史上占有一页,从来只是后来的事,是劫后余生者幡然醒悟的追谥,而非身前的追随。

 

纳粹制造
Invincible

德国,2001
导演:维尔纳.赫尔佐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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