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满脑子想的是什么《赵先生》

    第五代摄影师吕乐拍摄于1998年的《赵先生》如出土文物似的以正版DVD的形式与中国影迷见面了，当初据说是因为涉及的题材过于敏感而被强行按入地下。现在八年过去了，随着一些电视剧、电影的热播，“婚外恋”早成为中国观众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不再遮遮掩掩地见不了人了。即便如此，《赵先生》与后来同类题材的影视作品相比，不仅丝毫没有陈旧过时的感觉，相反，更显出其难能可贵的独造的品质。难以想象，本片与平庸做作的《美人草》竟然是出自同一位导演之手。

　　影片故事非常简单，一位中年知识分子在婚外情暴露之后仍心存侥幸，试图在妻子与情人之间搞平衡，结果却搞得焦头烂额里外不是人，最后一场意外车祸让他变成植物人，从此他幸福地沉溺于美好的回忆中，再不用在两个女人之间疲于奔波。如果光看故事简介，似乎又是一部平淡无奇甚至落了俗套的婚外恋电影。然而，看完影片就会惊讶地发现：吕乐用了最简单的表现手法将几乎已经一个模式化的故事讲得有色有声，并且自始至终让故事充满了戏剧张力，最后又峰回路转节外生枝，从而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结尾。

　　影片开始妻子周若敏跟踪丈夫赵乾坤至情人田静住所，确认了赵先生婚外恋的事实。晚上，赵回家，她与他发生争执。两人的对话完全生活化了，仿佛没有经过任何裁剪。影片有意让夫妻分别讲普通话与上海话以突出两人文化层次的差异。赵身为堂堂的大学教授，而周则是一个即将面临下岗的普通女工，所以一开始其实周对离婚的恐惧远胜过赵的外遇，当她得知赵根本没有离婚的打算后，立即从色厉内荏的试探转向义正词严的责问。夫妻俩都按照自己的思维逻辑讲话，赵主动承认错误，但并不愿意改正错误，以安抚为主，试图蒙混过关；而周却要赵明确表态，跟情人一刀两断，论口才她当然远不及当大学教授的赵，而且从内心她也不想把赵逼急了，最后反倒是她成为输家。因此，她只会一个劲儿地追问：侬准备哪弄？只想让赵答应了断外遇就万事大吉。后来丈夫逃到儿子房间睡觉，到了半夜里她也跟着挤到儿子的小床上来了，明显看出她在婚姻上的劣势位置。

　　赵先生与田静的那一场戏也同样充满了细致逼真的生活细节，从甜蜜的两人世界开始，田静不放赵先生回家，到她说出怀孕的事，逼赵先生离婚，赵则避重就轻，含糊其词，最后扛不住田静的凌厉攻势，借故逃之夭夭。从这两场互相对应的戏来看，影片采用的是平行的客观的视角来讲述这段婚外恋故事，在极其逼仄的空间中向观众展示最自然的生活常态，观众可以从中清晰地把握三人鲜明的性格特征、心理活动及各自的困境。

　　片中还有一位讲上海话的是田静的同事，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角色却是片中最有趣的一个人物，他在手术室门口跟赵先生搭讪，知道赵就是田静的男友后，对赵义愤填膺地责问，刨根究底地追问，还有一系列妙趣横生的肢体语言，追打赵导致他出车祸后，又赶紧趁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不过短短数分钟的场景，却将一位普通小市民形象刻画得活灵活现，简直就是生活中熟口熟面的张三李四。

　　车祸之后，影片将植物人的赵先生心理活动进行视觉化处理，影像在真实与梦幻之间游移，空间也随之开阔起来，有一种不可言传的浪漫气息。赵先生沉溺于他与陌生女人的短暂交往所产生的美好感觉。两人一起看电影、逛街、吃饭、跳舞，一起过夜，第二天，临别时她甚至给他留下了一句挑逗性的话语。有意思的是两人观看的电影就是《小城之春》，而且四周充满着情侣的味道。影片最后曾经互为情敌的周若敏与田静又相遇了，两人的敌意已经烟消云散。她们并不知道这场争夺一个男人的战争她们都不是赢家，植物人赵先生残存的记忆中的女人不是她俩，而他遇到的陌生女人正是他在她们的逼迫下落荒而逃暂住在学校资料间时发生的。片尾，赵先生理了一个怪异的发型，端坐在轮椅上，脸上始终保持着神秘的微笑，有谁知道这个男人曾经满脑子想的是什么？而在资料间两个女人正在倾听电话机里陌生女人的留言，一个富有黑色幽默意味的结尾。

　影片只涉及寥寥数个场景，赵先生的生活被作了极简化处理，而观众却不会因此感到枯燥乏味，这主要归功于影片不动声色的叙述手法、演员们的完美表演，还有精彩绝伦的场面调度，我毫不犹豫地认为这是一部婚外恋电影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