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艺术总监左靖访谈

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将影像档案馆开馆展作为其2009年的首个展览，显示其对于独立电影的关注。现象网采访了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艺术总监左靖先生。

“我们认为独立影像是当代艺术最具有价值的部分之一，也是最重要的一股自由的力量”

“当前的中国独立影像出现了大量重要的作品，传播渠道更加多元，展映活动更具有专业性和连续性，收藏和研究趋向系统化，发行和推广慢慢进入良性循环。”

“独立电影和当代艺术的其他部分太不一样了，不应该有山头的情况。”

“其实我不反对商业，商业可以为我所用，就很好。”

记者（以下简称“记”）：伊比利亚作为一个当代艺术中心将独立影像展作为自己2009年的首展，您的思考是？
左靖（以下简称“左”）：我们认为独立影像是当代艺术中最具价值的部分之一，也是最重要的一股自由的力量。特别是在当代艺术的其他部分高度市场化及其泡沫破灭的今天，很多带有1980年代启蒙思想情结的人又回想起从前的工作方式。1980年代，当代艺术还不被政府接纳，处于地下半地下的状态，艺术家更多是一种自发的理想化诉求，自己筹钱去办个展览，油印个小的出版物等等。当然，这种回归并非是一种集体怀旧，而是很多事情的做法具有回归的可能性，大家可以凭理想主义的热情，没有任何商业干扰地去做事情。独立电影可以说是延续了1980年代中后期，大家凭理想主义热情，以完全独立的方式在做自己事情的那种精神。设立影像档案馆也是契合了我们中心对于当代艺术高度市场化的不满，我们希望真正具有独立精神的形式可以继续存在于当代艺术领域。去年四月，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的开幕展就设立了独立影像单元，也就是说，我们从一开始就把独立影像作为中心战略发展的一个重要部分，而此次我们把影像档案馆的开馆展作为中心在2009年的首展，可以视为我们对于当初想法进一步深化和具体化。在金融危机这样一个大的背景下，决定做一个以独立电影为展出类型的大型展览，也是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不同于其他当代艺术机构的一个重要方面。

记：您认为中国独立电影处在怎样的境况？
左：从历史上看，自1990年代后期以来，以观影-研讨-展映-创作作为基本生态链的民间影像组织在中国的一些大城市纷纷成立。广州和深圳的‘缘影会’、 北京的‘实践社’ 南京的‘后窗看电影’ 上海的‘101电影工作室’ 沈阳的‘自由电影’、昆明的‘昆明电影学习社’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团体。这些组织以网络、自办刊物、大众媒体专栏为交流平台，以大学、咖啡馆、酒吧、博物馆、艺术中心为活动空间，以国外林林总总的艺术展、电影节为展示舞台。适逢其时的DV普及运动更是推波助澜，掀起了一股影响其巨的民间影像浪潮。然而，在新世纪的最初几年，这些组织的活动和影响逐渐式微。
此后，对中国独立影像的传播和推动进入了第二个阶段，在这一阶段，包括‘现象工作室’（2001）‘云之南纪录影像论坛’（2003）、‘草场地工作站’（2005）、‘影弟工作室’（2005）、南京的‘独立影像年度展’（2003）、‘栗宪庭电影基金会’（2006）等等这些机构、团体对中国独立影像的展映、研究、出版、制作、发行以及推广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它们是当前最为活跃的六个平台。虽然这些平台在活动形式以及工作的侧重点上呈现出非常丰富的面貌，但有一条主线始终贯穿于这些工作之中，即它们都把对一个时代的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现象的纪录和批判作为自己的使命，并将目光拓展到更为广阔的领域。相对于第一阶段而言，当前的中国独立影像出现了大量重要的作品，传播渠道更加多元，展映活动更具有专业性和连续性，收藏和研究趋向系统化，发行和推广慢慢进入良性循环。
所以，本次展览的框架，除了常规的放映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文献展。中国独立影像发展到今天已经有20年历史了，这种形式还从来没有任何机构做过。我们将通过这个文献展，展示上述六个平台近10年来所做的工作。这六个平台在进行研讨、交流、展映、出版、发行等活动时留下了大量的影像、音频、海报、场刊、图录、剧本、信件、场记单、表格、证书和现场图片等等原始资料，我们将它们进行分类、整理，进行全方位、多层次、多角度的展示。以此来告诉大家，这里有一群人为独立电影做了那么多的工作，所以这个展览的名字叫做：这里发生了什么。
还有一个我们认为很重要的，就是图书馆计划。我们搜集了近20年来关注中国独立影像的国外电影节的场刊，以及国内的一些有关独立影像的出版物，包括：专著、杂志、折页、报纸等等。我们还整理了一个10多年来独立影像各种文章的索引，并结合上边的资料建立了一个多维度的有关（中国）独立电影史的临时图书馆。为我们建设自己的影像档案馆，即建设一个研究、出版、展映的研究性机构——做一些最基础的整理工作，搭一个框架。这是一个共同的事业，大家应该团结一致，把这个事情做好，相互提供各种有利资源、进行更为合理的调配，来更好地推广独立影像。这个展览之所以能够实现，是与张献民、吴文光、朱日坤、曹恺等等愿意把自己机构非常珍贵的资料无私地拿出来让我们分享分不开的。这些非常不容易，让我很感动。

记：一直有这样的说法：独立电影领域有各个不同的圈子，但是，从此次展览能够得以实现来看，似乎可以看出在电影史这个层面上，所谓圈子化的情况是没有的。
左：这个问题你不用太乐观，其实圈子是一种常态。但是，独立电影和当代艺术的其他部分太不一样了，不应该有山头的情况。
在筹备文献展的过程中，我们遇到了一些消极的情况，但相对于当代艺术的其他部分来说还是比较少一些，你所说只是一个理想状态而已。有人会认为，你一个在798的艺术机构要做独立电影的文献展，这是当代艺术机构在跨界炒作。他会认为当代艺术喜欢做秀，做形式主义和表面文章。我想，每一个人都会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这大概也是沟通了解得太少的缘故。其实金融风暴对当代艺术机构的冲击很大，几乎所有的机构都在削减展览数量、预算和人员，而我们还在做这样一个毫无商业回报的活动，我觉得特别不容易。因此，我很感谢西班牙国际文化艺术基金会支持这个项目，以我从事这一行十几年的经验，我认为能这样做非常不容易。所以，我觉得所有的冲突矛盾都是基于相互不太了解。当然，要达到相互理解支持的程度还是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记：您刚才提到的说对当代艺术高度市场化的不满的部分、多少是带理想色彩的，独立电影和当代艺术之间相互也存在一些偏见、独立电影界内部也有分山头的现象。您现在做这件事情刚好处在这三股力量之间，不知道您的感受如何？未来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去进行呢？
左：我觉得宽容吧。要有极大的宽容和极大的忍耐，才能把事情做成。不要仅仅限于空谈理想主义，不要总是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说话，这样对做一件事情来说毫无意义，我们只能尽自己全部的力量踏踏实实的去做，不会因为某个人怎么样就不做了，坚持做下去吧。当然，因为时间关系、经费关系、自身水平的关系，我们做的还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的，达不到某些人所要求的高度。如果说我们真的能做的特别牛逼、特别好，资源自然会聚拢过来。我们的确是做了，而且我讲得很清楚，是开风气也好，是做基础工作也好，我们可以为后来的先进者铺路，都没有问题。

记：这里有理想主义和商业规则的冲突
左：其实我不反对商业，商业可以为我所用，就很好。其实独立电影背后很多的支撑就是商业，关键是你会不会被钱所奴役，还是有了一定的物质条件后，你对独立精神的表达更加充分，这取决于作者对待金钱的态度以及作者内心强大的程度。
我觉得吴文光的观点特别好：千万不能把独立电影按照当代艺术的所谓成功模式去套，商业化，让作者有很多钱，这样肯定会有很大问题，最好是让他在一个自然的环境下去创作。

记：除了本次展示的六个主要平台，当前民间放映的再次兴起，是否以后也会将其纳入视野之内呢？
左：肯定的。作为目前所能做的最基础的工作，文献展仅仅是一个开始，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影像档案馆所承担的不仅是把这些平台的工作介绍给每一个中国独立影像的观众，他还将和这些平台一起持续并完善自己对中国独立影像的责任，而这些责任的承担，是需要此时此刻的道德勇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