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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亭观影笔记—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去了

2004-3-29 9:55  来源:现象工作室 作者:雨不亭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


几天前在baidu的MP3下载排行榜上下了几首排前几名的歌,其中一首是刘若英演唱的《后来》;早晨一大早爬起来准备要写这个文章的时候,先播放了这首歌,这是第一次听这首歌,当歌声传出来的时候我怔住了,刘若英用一种饱含悔恨、悲伤的情感以接近呐喊(压抑着的)的声音哀怨的唱到: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
听到这的时候就怔住了,难道老天早知道我昨天要去看《世界上最疼你的人去了》,早知道我要在这个早晨写这样的文字前听这首歌?心里想这就是天意吧。
这是首唱给情人的歌,可我听它的感觉悲伤袭上心头,只觉得它是电影里哪个失去母亲的女作家诃唱的,也是我想唱的;于是立即上网搜出这首歌的歌词,把她放在文章的开头,我觉得最恰当不过了。
电影以回忆的方式来讲述主人公的母亲去世前那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而我也流着泪边看边回忆我的父亲去世的那段日子,坐在电影院里的椅子上,身体牢牢的紧绷着,像被固定在太空仓里,记忆深处那段黑色的日子里发生的一切像太空船两边呼啸而过的云和风,前方那么深邃,是一个无边的黑窟窿……
这注定不是一个单纯的电影评论,只因为电影中那段相类似的人生经历像一根针深深的刺进我的泪腺,我的眼泪涌出来,我的黑色记忆涌出来,我只是要用《世界上最疼你的人去了》这个诱因来写一个纪念父亲的文章来。
看这个电影是心酸的,不知道张洁是否看了这个根据她的日记改编的电影,我想如果她看了,那一定是一场痛苦的旅程,坚持走下去内心的伤疤会被再次一一剥开,那是十分残忍的。
同理,看这个电影,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的记忆正行走在一个伤痛的旅途上,我希望我可以坚持走下去,写完这个文章,我要把他献给我的父亲。
   电影是以主人公诃的忏悔自述开头的,叠影穿插着母亲去世时刻发生的一切:呼啸的救护车,医生的白大褂,永远闭上眼睛的老人,在女儿失声裂肺的哭声里母亲再也醒不过来。
在空旷的山野里,长镜头下跪着的诃是那么的孤单、凄凉;镜头又切到特写,风吹散了诃的头发,抱着母亲的骨灰盒,镜头顺着她悲伤凝重铁青色的面孔摇到了天空深处,天很高,很蓝,白色的云安详的飘着,那里是天堂吗?不知道导演给这样处理是否有这样的意图,主观的诱导观众:老人家去了天堂,在哪里安息;这是善意的具有祈祷性的镜头。
片子以诃的自述为线索,贯穿全剧;放映结束后有观众问导演马晓颖有没有觉得诃的自述过多了?如果我回答一定是一点都不多。从影片中看,如果抽掉主人公的自述,剧情一样发展,故事交代的一样清楚;可影片不只是要交代母亲去了的这个过程,更主要的是突出表现母亲去后诃内心痛苦的悔恨和自责,如果去掉这些自述,单纯的用镜头语言来描写诃的这种情感是十分艰难又很难准确到位的。
片中诃作为一个女作家,作为一个女人,她应该是一个对情感很敏感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剧中她的暴躁、固执甚至凶蛮是不可原谅的;而她恰恰不是这样的很细腻的女人,剧中她是个女强人而且近乎有些强悍,她事无巨细,连换灯泡、擦马桶都要亲自操劳;然而她却却严重的忽视了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习惯了每个电话都是她的,偶尔看母亲一趟,就会带着大包小包的水果、营养品等吃的东西回去塞满整个冰箱,似乎这样做她就可以有理由少来几次。她对个人生活的细致与对母亲的疏忽是巨大反差的,所以母亲离去后她最有资格惭愧,最需要忏悔的。而相信看过这个电影的很多人都会和诃一样惭愧,忏悔的。
我亦如此。
剧中诃的母亲80多睡去世了,这个年龄的老人离开人世是很正常的,与中国普通家庭的父母相比较,老人家真的算是有福之人,她有着一个“什么时候都可以打开局面”的女儿,她不缺吃穿,有保姆陪护,甚至有要装修好了的新楼房,除了没有亲人在身边守侯的孤寂外,她应该满足了;要知道中国有很多父母病了是没有钱去医院的,只可痛苦而去,有很多父母80多岁了还靠一点微薄的工资养儿子孙子;相信如果中国很多儿女能够让父母过上这样的日子,他们会是很骄傲的,她们甚至不会忏悔的;然而诃在母亲去世后一直深深的愧疚,这一点已经足以让很多做儿女的自惭形秽。
诃的忏悔是因为她明白了母亲对自己的爱与自己对母亲的爱的反差;她的母亲是一个非常可爱的、聪慧的、伟大的老人,她对女儿的爱是如此的单纯、朴素,是应该用“纯洁”两个字来形容的;剧中让我几次落泪之处都是因为母亲对女儿的那简单的关怀语言,在医院里当女儿大发脾气甩手离去的时候,80多岁老人在床上急急的叫:“下雨了,天冷,多穿点衣服。”那一刻好象她自己没有病,她仍把女儿像小孩子一样关爱;还是在医院里老人对小保姆说:“有时候我真想多病几次,这样我就可以多看看你阿姨了,”而在家里的哪个夜晚,母亲突然要和女儿说说话,并责怪女儿:“现在你怎么不亲我的脸了。”天啊,听到这些普通的话语,我的泪腺仿佛被击中了,我不能控制泪水,我不能不悲伤的坐在哪里想念一个人,想念我的爸爸。
爸爸为人老实,诚恳,不怎么交朋友;他很关心政治,对村子里那些村官搞贪污腐败深恶痛绝,他拒绝与这样的人来往,村里多收的税他也拒绝交纳,绝不妥协,他甚至写过信给市里揭发这些人,这是父亲最让我钦佩的地方。
我是家里长子,幼小的时候因为生病把家里折腾的一穷而白,妈妈说最可怜的时候连买火柴的钱都没有;长大后身体一直又很瘦弱,父母怕我干不了农村的活,就全力支持我学习,期望我能够好好学习脱离农村。
小学到中学爸爸一直做些小生意,家境倒是一天天好起来,我被爸爸送到县城的重点中学读书,那时候爸爸最大的希望是我可以考取师范学校,他觉得学费又少,出来做个老师很不错受人尊敬。
刚到县城上学的时候,我13岁,爸爸每周日骑车托着米和咸菜送我去学校,有时候周五晚上会去接我回家;而爸爸15岁的时候要挑150来斤的麦子步行100多里到邻省换更多的红薯干,我不可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劳累,爸爸年龄大了的时候有微弱驼背皆因幼时劳作所致。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哪个在家乡瘦弱的,连和陌生人说话都不敢的儿子在县城里变了另外一个人。
从农村来到县城,就像从小县城来到北京一样,到处充满了诱惑;在那所乡下孩子人人向往的学校里,没有多久我就腐化变质了。
县城的求学生活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在那里我
第一次下饭店
第一次聚众喝酒
第一次喝咖啡
第一次自己买衣服
第一次自己去发廊剪发
第一次看黄色录象
第一次被别人勒索
第一次勒索别人
第一次打群架
第一次买刀
第一次砍人
第一次拿起画笔
第一次写诗
第一次喜欢一个女生
。。。。。。

父亲知道我的这一切后已经晚了,我已经独自选择了一条背离父亲意愿的道路,而且越走越远;哪个时候关于我的一切让父亲备受亲友邻居的耻笑奚落,初三那年除夕夜我被罚跪父亲用皮带狠狠抽打了我;一直以来我都是家里最调皮叛逆的孩子,然而记忆里却父亲没有打过我几次,倒是妈妈一星期要打我4次左右。那一次爸爸打的我很厉害,几乎不能站起来了,这样的待遇在高三那年除夕夜爸爸又让我享受了一次。
尽管我让父亲如此不堪,初中毕业那年,父亲还是拿钱让我学我喜欢的画画,并给我钱让我去几百里外的一个城市考艺术师范,那也是我第一次坐火车,第一走出小县城。可是我失败了。
不过父母还是决定让我上高中,只不过是乡下的一所高中,离家又近,他们以为这样我可以慢慢的好起来,可是这一次我走的更远,远的不可想象。在高中三年里我
第一次抢别人书包。
第一次带十几人去外校砍人
第一次带女孩子喝酒开房(不过竟然没有做,那时不会)
第一次威胁老师
第一次偷家里钱出走到广州
第一次用砖头把别人拍进医疗室
第一次被派出所以组黑社会名义审问
第一次被别人砍进医院
。。。。。。
高一的时候,我倒是慢慢变好的,第一学期考试是班里第8名,还是老师的重点培养对象。那时候爸爸还去学校给我送衣服和钱,可高一下期开始,我就成了学校里最疯狂的人,做了上面的众多壮举;不过我一直没有被开除,这一点除了爸爸的努力外,还有一点是学校校刊上几乎每周都登我写的豆腐干文字还有我画的插画。
高中三年里,爸爸因为胃病经常痛的不能工作,加上我们学业的负担加重,家里经济每况愈下,然走火入魔的我竟不能体察,依然疯狂着。
高二假期的一天我高烧41度,爸爸知道后十分着急带我去医院,可是我连站立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爸爸只好背着我把我送到几公里外的一个小医院里去,那一天我一直迷迷糊糊,只记得道边的树很模糊飞快的往后飞,在医院里爸爸一个人不停的忙来忙去;那一次我病的很厉害,躺了好几天,爸爸亲自给我熬中药,我第一次感到爸爸是如此的在乎我。然而,很快我恢复了身体,也又恢复了疯狂。
爸爸后来已经不愿意见我了,他说他的脊梁骨被乡人指断了,他没有脸面见任何人,妈妈也说我最好死在外面,不要让他知道,他知道了也不会为我收尸的。
那时我竟然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
很多次我也想改,可没有一次改成,仇家太多,我已经身不由己了。
直到高三上期的那个冬天,我被人砍进医院,我才彻底脱离了哪个蛊惑校园。
那次爸爸完全放下了工作,天天去医院看我,还为了我的事跑派出所,跑法院;哪个冬天在医院里我昏迷喊冷的时候,妈妈把我的脚放进她的怀里为我取暖。醒来后,我偷偷的哭了。
那年除夕爸爸最后一次打了我。
病好后我没有再去学校,在家里看了半年书,抽了半年烟。
高考没有中,我和爸妈说我要出去学画,上学,他们支持了。
96年8月,我带着2000块钱,拎着一个箱子离开了生活10几年的家乡,从此,我又开始了人生的另一次蜕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在外面漂泊的这些年里,和爸爸一直用书信交流,那段社月里,我和爸爸走的那么近,似乎心里隐藏的烦恼只有我们父子二人交流。来北京后我边上课边工作,第一份工作月薪350元,我从月中旬干起的,月底发了170块钱,我拿出其中的那张100的人民币夹在信里寄给爸爸,我在信里说:爸,这是我挣的第一笔钱,就是这张钱,你拿去给家里还有爷爷、姥姥买些肉,算是我孝敬他们的。
很多年后,爸爸已经去世了,一次回老家听起邻居说起这事,他说那时候你爸爸收到你的信后特别高兴,和村子里很多人说你现在懂事了,寄钱回来了,知道心疼人了。我听后就忍不住哭了。
只到现在写这些字的时候泪水又一次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从离家开始,我先后在北京、成都学习,爸爸几乎是尽全力支持我,可无奈在外面学习费用实在太高,一直坎坷不顺,只到99年我才算学了些东西,并开始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
然而就在那一年春天父亲查出来肺癌晚期。
尽管有很多亲戚劝我放弃,不要浪费钱为爸爸治病了,但我还是把爸爸接到了北京,在众多朋友的热心下给爸爸找医院检查、治疗;我们求医生、求大仙几乎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因为是肺癌,肺里的血水不停的从嗓子里往外喷,爸爸十分的痛苦,半个月的时间里他滴水未尽,最后骨瘦如柴;当我从山东找到偏方赶回老家的时候,他已经不能说话了,我没有听到爸爸的任何遗言;我是摸着爸爸的脉搏,感觉到他的脉搏一点点缩没有,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那是我生命里最黑暗、最悲痛的日子,我永远记得:1999年8月12日。
父亲去世这些年来,总是时常梦见他,我常常渴望着有一天爸爸再暴打我,有时候想想他就会流下眼泪,今天写这个文章的时候又拿出父亲的照片和他给我的信看看又哭了;爸爸只读了5年书,然而他的字写的很漂亮我只叹不如,他的信写的又是如此朴实,感动着我,即使我不在他身边,可因为这些信时刻教育着我,提醒着我,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下面这封信是98年爸爸给我的:

耀武儿:
   前天你黑哥回来了,一切情况都了解,家中一切都很好;你爷爷病是脑血栓,现在通过治疗已经好了,但是神智比原来差,不能再骑自行车了。家里一切详细情况等你耀明哥回去可以完全知道。今年夏天收成连一半不到,今年上半年提留又800多元,交不起只能交一份;整天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我在你老姑家(姑家的小门市里干活),过了年才搞了千把块钱,你爷爷这次病进县检查病和租车费几百元,另外在张泽得医疗室输水吃药帐还没算。还有兵子你姨哥的钱今年秋季一定要还掉,另外等年底看耀华能挣到钱我计划把你爷奶的木料买回来,别等临时着急。这是我的计划不知会不会落空。
对于你的事,父母一直很担心,不知这几个月怎么度过日光,经常在晚上睡觉你妈和我一想起你就感到很痛苦,从正月起以后近几个月没对你支持一个钱,我确感到过意不去,这次你黑哥回北京叫他带200元钱过去,往后家中只要稍有点办法能挤出一点钱我们会尽力支持你,会为你的前途作想。
耀武写到这里我最希望你不要有任何想法,要认真学习,努力把电脑学到手。再则要学好你最爱好的美术,我想这些事情你自己可能会有一定的打算和安排,不过这是我的一点看法。不要想那么多的好事,人生在世又能办成好多种事,不过对于看准的东西和爱好的东西抓住两样,去学好学精就可以了。我希望你能在今明年这个两年里能结掉业,正如耀明所讲电脑学好学精,找份工作,办一番事业,因为我特别对你很着急,你已经二十来岁了,要在近三年内能挣点钱安个家,这才能达到我最大的希望。讲漂亮些要考虑自己前途问题,再说个简单事就是一个人一身一世的迫切需要。这个事情我想你会比我想的多些,会比我考虑的更成熟些。
耀武我听你黑哥讲你也很听他的话,有些事情就得听,因为你现在在哪里有些地方还需要依靠他,千万不要和他们闹意见。
最后我希望你早日完成大业,找份合适的工作,为自己安家乐业,这就是我终身最大愿望;对于耀华的事情我现在还没有什么考虑,因为他现在还小再迟几年没关系。
希望你经常给家里来信,保持联系以免牵挂,别不多写,下次再见
父母启  98.6.12号

只所以把爸爸写的这封信拿出来,是因为我不展示出来不足以体现伟大的父爱;也不足以映衬出我曾经的无知和这么多年来一直忏悔的的心。
我和我爸爸的故事讲完了,现在再回到电影中来。
整个电影一直在强烈的感情中发展,直到最好结尾那盏明灯破灭的时候我以为导演会用一种安详的平静的语言来淡淡的处理故事结尾,但恰恰相反,导演给剧中人物来了个后续,这个后续重复了片头她和母亲的关系。
诃的女儿从美国回来,小保姆高兴的去喊:“诃阿姨、诃阿姨、你看谁来了?”这个时候正迷糊在梦里的诃慌忙的去接电话,然后又看着立在门口的女儿问到:你找谁?
那一幕是如此的悲凉,看的人心都痛的。
母女间因为空间的疏远,情感的疏远,竟然冷漠到这样的地步,实在可怕。作为母亲早已经接受了儿女远走高飞的事实,习惯他们不再身边的日子,当女儿突然出现在母亲面前的时候,或许不是她眼睛模糊了,而是她真的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她的女儿,这对于她来说可能以为还是在梦里。
呜呼——我们可怜的父母。
不过,不知道这一段是否是张洁原作里的,尽管导演把这个戏作为结尾,突出了当今社会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尴尬关系,表现的这么冷,可我还是觉得作为一部影片,这样的结尾是夸张的,有些过了。
感谢每一个读完这些文字的人,剧中最疼爱诃的母亲去了,这个文章里我的疼爱我的爸爸去了,而你们,我希望你们的父母都平平安安的,更主要的是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够知道世界上最疼你的人是谁?在那里?
电影是首尾呼应的,我也借这样的方式结束这个纪念父亲的文章,还是《回来》这首歌后面又唱到:
。。。。。。
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
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
在这相似的深夜里
你是否一样也在静静追悔感伤
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
现在也不那么遗憾
。。。。。。

2003年11月16日写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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