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早餐店老板的纪录片笔记

   关于我正在拍摄的纪录片「年轻有为」
    
    我在高雄旗山镇上开早餐店，店就在元富国中附近。所以一向有很多国中生在我的店里哈来哈去，我很喜欢听他们说话，也和他们混得很熟。我拍的这个片子里有些孩子就是在我早餐店里认识的学生。有一次我和一个少年仔一起去他们常说的「中华仔」--「中华技研社」--机车改装处。中华仔就在中华路上，我一到那里看到好几个认识的少年人，大吃一惊，哇，你们都变那么大了！
    
    就是因为常常和年轻人相处，我在学拍纪录片之前就有拍摄青少年的想法，学了纪录片之后就更确定了我一定要去记录青少年。为什么呢？因为他们都被大人误解，他们的想法没有机会说出来，也没有人会去传递，我想去听他们说话，并且透过影像把他们的故事传递给一般人。在我的早餐店里，我常常会听到他们说一些学校的事，有些老师对待学生的方式让我很不舒服，孩子们已经有自尊了，为什么要当面打他们呢？我想当初年轻的时候我也没有两样，但是因为时空的变化，我们自己会想去改造自己，但是年轻那个阶段都没有被鼓励，都是被遗忘被遗弃，我有这种感觉，老师有什么权力去拒绝教导学生呢？老师是否想深入到孩子的家里看一看呢？我觉得我们的孩子都没有被真正了解。
    
    就像我开始拍摄的时候，我也不了解这些年轻人。我记得有一次我在拍的时候，他们有一个人的电话响起来，一接电话就说：「你爸要死了。」（台语）那种随口而出带著默契的口头禅，让我很有兴趣，我就很想进入他们的世界。所以我本来的片名叫做『电话响起』，为了拍片我还配了一支行动电话，让他们随时可以找到我。后来是那天我去全景讨论片子，路上看到一个广告牌子写著什么年轻有为的，我就想年轻有「违」，不错。可是后来我觉得不对啊，怎么会是「违」，就这样我想到--年轻「有为」--这就是我的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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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妙
    
    我的片子里有四个主角，我想谈「妙妙」。为什么会对她比较有感受，是因为妙妙在毕业典礼那天，特地回到学校去恭喜同学（妙妙是中辍生），那天她脸上那种神情让我感触很多，我看了心情很复杂，为什么这样的小孩没有继续念书？她的表情让我感到她有点遗憾。大约在1998三月份左右我开始拍摄妙妙，她原来是在学校里的，后来就中辍了。妙妙的爸爸在她国小就去世了，妈妈为了生活到处工作，她只好住在外公家。妈妈回来之后跟了另一个男人，这个母亲一直没有尽到母亲的角色，才国中妙妙就要在下午去打工，后来家庭等于整个散掉。她到外面租房子、工作都是自己来，弟弟也因为没有钱，最后就没有念书了。两个都变成中辍生。妙妙去年来一直当槟榔西施很累，我看到妙妙的打卡表时很感动，也很辛酸，那一阵子她的打卡表的记录是：早上七点上班到晚上十二点。因为那一阵子没有人，她只好一直做。我每次想到这个孩子工作这么累，就不敢说自己累。常常也很不好意思拍摄，虽然我妙妙这个部份生活画面缺很多，但是我觉得是最重要的是人，不是片子。
    
    妙妙的妈妈后来又生了一个小孩，因为没有钱，妈妈就把小孩留在医院不敢回去抱，医院一直催讨。家里连电都没有，怎么会有钱养孩子？父母亲只好向妙妙要钱请她帮忙。妙妙在访问里语重心长的说：看到父母亲这样，她能怎么办？父母亲不改变自己，她多大的付出都没有用。妙妙会给父母亲钱，因为她觉得他们还是她的父母亲，可是她说我能这样一直负担吗？那个小孩子怎么办？大人一直不断在重复著错误且不负责任的行为，那么小孩不是很可怜吗？
    
    妙妙今年17岁，槟榔西施从去年九月做到现在。那段时间她真的很累，我觉得我比她幸福太多，虽然我家以前也很困苦，可是大家会一起帮忙，她却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我觉得很痛心。她谈到「家」的感觉让我很心疼，她说全家在一起就是的「幸福」，对我而言这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对她来讲却变成一种幸福。
    
    我觉得学校老师很表面的在看待孩子中辍的事情，为什么中辍生回到校园的时候，老师第一句话都是说：「你不要把外面的坏习惯带到学校里面来！」我侄子回到学校的时候，老师就是这样对他说，老师到底在干嘛？！根本是把他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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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拍摄现场的混乱
    
    这次遇到的问题主要就是我在现场的「混乱」。有些是现场的真实把我吓到了，让我一时间失去了判断的能力。比如我在拍飙车的时候，我坐在一个小孩后面，警察开车来临检了，警察不是好好的停在那里巡逻，他们是直接用警车去撞小孩。那时候我有把摄影机开机，但是我没有举起来拍，画面是凌乱模糊的。我问孩子为什么警察撞你们？煞那间不敢拿起来拍。其实，我们那边的孩子飙车是很单纯的，纯粹为了刺激。但是大人有很多的误解，如果你乖乖站在那里取缔的话，或者只要开过去巡逻就好，小孩子一定都会走。但是警察一追他们就跑，抓不到人警察就撞，一次两次，小孩就一定会去挑釁。整个事情就变成很恶质，如果我们把警察的职务身分不看，你说这件事情像是什么？
    
    我那时候还没有釐清我的观念，以为警察是正义的一方，直到看到他们撞人，我还想怎么事情会是这样？我很震惊，第一次知道警察竟然是用暴力的！就是因为你这样撞他，飙车才会越演越烈的。
    
    还有一次是妙妙要去屏东，她说我可以去拍她买东西的样子。那天经过九如她妹妹那边，刚好碰到她妈妈，我很想知道这样一家人如何相聚？如何面对她们的生命？但是我一直犹豫，一直犹豫，到底要不要拍？好吧，就拍吧。结果带子也快完了，电池也快没了，拍的情况不好。这是我记忆中两次在现场因为经验不够很混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