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小曲慢调的轻盈

    这个电影让我想起一个剑术高手穿刺落花，劈刺抹撩，花样俱全攻防兼备，但只是为了在漫天的红云下面，悠闲随意地运着掌中的纸薄利刃，轻巧地刺穿片片如雨的落花。
    
    贝尔托鲁齐这样一个动辄拿革命啊宗教啊王朝啊这样的大命题说事儿的老家伙，突然施施然撞到你跟前，嘻皮笑脸地跟你说说年少时的恋爱，真让人对他另眼相看，简直想跟他喝一壶。
    　　
    这个故事讲的愉快，看的轻松，虽说没一般故事片儿那么大白话，一眼见底儿，不过也得算清澈，没有折磨看客大脑的意思。要真想费劲去从中挖掘贝老师一贯的悲天悯人，也确实闹的肉麻。我觉得这个片子的叙事很有意思，怎么个有意思法还很难一下说清，就象用了千斤手托鹅毛，可不是说他笨，是说那生命中忽忽悠悠之轻。
    　　
    看他交代人物，就有个背着手点花红的样子，那个漫不经心，就跟你在一春光旖旎的公园里看景儿似的，说不定转过一个花丛，就碰见那么一个人，打个招呼就过去，也没多看他两眼，绕过一个亭榭，又撞上一位，也是打个照面就走，这么闲情来去，不多会儿就把夹角旮旯里的所有人都过了一遍，有站着的，有坐着的，有山花灿烂的，也有闷不做声的，对谁也没有特意着墨，这故事就这么边走边唱，讲的轻巧动人，还不赶着催着你。
    　　
    故事在意大利，乡村，宁静，肥沃的绿色原野，有田地有野花，还有葡萄架，一个没法更田园风味的地方了。一个美国小丫头，翻越千山万水，戴着摇滚乐嘶鸣的耳机，一头扎进了这个世外桃源，来找她还是个未知数的爹。这地儿她四年前来过，这儿住着一个艺术家，整天以把树桩子砍成各种肥胖怪异的人形为乐，做好了放到草地上去立着倒着，而且一水儿染成二红色，颇象中国的乡土泥人放大了。这个艺术家是作了孽的老爹嫌疑人之一。另外这家里还住着一个病痨鬼，作家，每天坐在太阳底下打点滴，姿态优雅。这就是杰瑞米艾恩斯了，也是嫌疑人之一。然后我们会看到艺术家放浪不羁的大女儿，一出场就对大家坦诚相见，亮尽底牌，还有她那个强壮的美国情人，其白痴扮酷的做派在每个好莱坞青春片里可以找到一打。然后我们会看到暗线交代出艺术家的同性恋儿子，以及他的好朋友尼古拉。这位尼古拉是位风流骗子调情高手，在咱们的美国小丫头露西15岁时就俘到了她的初吻。露西少女怀春，结果见了这哥们的照片都脸红心跳，若有所思起来。然后故事就紧一搭慢一搭，寻父大事也变的跟猜个平常字儿谜一样不重要了，小闺女儿露西的人生大事被提到了日程上来。爱情故事的运作更加轻巧，决定她的‘第一次’这个过程又操起了小曲儿的路子，轻拢慢捻抹复挑，嘈嘈切切错杂弹，看几对儿年轻人捻酸吃醋，老家伙们借机深沉，最后花花大少失算，暗恋分子得手。就是这样，很有意思，我这么看。
    　　
    看完了，我就宁愿相信贝托鲁齐只不过想热爱一把他眷恋的大地，意大利的人民，借这个颇有意思的故事拍拍田园美景，顺带描摹一下两代人不同的爱情。而且我回来就搜了一篇儿贝托鲁齐的访谈，里头提了一句<偷香>，贝先生说那就是为了纪念当年一个很受他们喜爱的漂亮少女。我们当然可以猜想贝先生是在谦虚，不过我倒觉得他说的很可能就是真话。
    　　
    最后还看到一些批评，说这个电影结构松散，是一大不足。这种不把大家的好奇心当回事，只管自己喃喃自语过足瘾的做法，是经常被气愤的人们说成叙事松垮，结构涣散。就象王小波的小说，他经常在刚把一件事说热乎了的时候突然一偏腿跑开，从旁边又拎起一条线大抄冷饭，把你干晾着，结果就背上了玩弄智慧的恶名。是啊，这能理解，看到箭在弦上却突然撒手不射了，是让人喘气不顺。可我想说的是，咱们干吗非要去看个故事呢，一个好作家大导演，每句话每个镜头都不是吃饱之余顺手码砖码出来的吧，就象老人们听戏，好象听的也不是词儿，而是味儿了，要的就是那种一个字一个字压出来的韵。咱们看书看电影，好象也可以这么看。
    　
    而且，我想说，拍这个电影，贝托鲁齐即使没使尽浑身解数也至少使了大半身儿，看开头就不甘平庸，画面象个窗口，手持摄影，剪接利落，音乐都配的流行歌曲，其中一个镜头还对准人家女孩子尴尬的部位不离不弃，越推越近，着实离谱，最后突然交代，原来是一个偷窥狂的偷拍；而且他还想出在画面上直接配出手写的诗文字幕，格调清新让人喜爱；他还可以在喧闹的摇滚之后，万籁忽歇，大幕一降，给你看一幅莫奈式的山地夕阳图。
    　　
    我看这就够了，还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