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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真,陈真·上帝之城

2004-11-23 11:11  来源:《电影的世界》 作者:顾小白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2004年9月7日 星期二 金花之夜
  晚上跟老蔡、小赖、盛志、顾铮一起在后海砸金花,输到最后,车钱都没了。
  最后一把输的最惨,因为妄图绝地反击,把之前赔掉的都捞回来,结果适得其反,成了赤裸羔羊。
  这就是典型的赌徒心态?
  还是说,放手一搏、无怨无悔?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摩羯座,患得患失,腻腻歪歪。
  顾铮也是摩羯座,这是跟他的初相遇,他的外表,跟我想象中差不多,典型的文弱书生模样。一些内心的变化,从某些小动作上,还是能够看出端倪,尤其是在如斯的赌局上。
  不知道他当初在电影学院是怎样跟贾樟柯王宏伟一起搞什么"青年电影学习小组"的。
  白衣飘飘的年代?
  老蔡的电影还是开拍不了,从前年等到去年,从去年等到今年,从今年等到明年。
  早已选好的外景地,也只得继续等待。春夏秋冬又一春。
  一个原本令人激动的剧本,到底能在心中存活多久?
  它是活的,所以它也会死。
  盛志永远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头发虽然白了很多,却令人感觉精力充沛、不知厌倦。
  很难想象他曾经拍过那部压抑到了极点的《心心》。
  闲聊的时候,众人都灵光四射、诡计多端,可倘若真去写一个本子、拍一部戏,就要绞尽脑汁、不知所措了。
  我们到底有没有力量?
  凌晨四点,走出酒吧,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穿着短裤的我,走在蒙蒙细雨中,冷得哆嗦起来。

2004年9月8日 星期三 再见萤火虫
  前一阵,因为某些原因,我跑到山里去住了一礼拜。
  我想用短暂的逃离迫使自己清醒,即便清醒不了,好歹也能平静一阵。
  谁知没过三两天,就受不了了。
  一切都那么波澜不兴,一切都在循环往复。我沿着山道向上走,耳畔回响着自己的心跳声。那跳动的节奏纷乱杂沓,令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一些甘苦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群山四合,莽莽苍苍。飞机掠过辽远的天空,将一群旅人运往遥远的另一座城市。
  为什么不带我走?
  就这样,我忍耐着晨昏的交替与暗夜的降临,想象中的平静与清醒,照旧远在永远的远方,更平添了迷乱与焦灼。
  只好躺下睡,不留一盏灯。
  外面所有细琐的鸣响都在指引我入梦。
  在快要睡着的一瞬,身躯骤然抽动,便惊怖地睁开了眼睛。
  我看到了萤火虫。它们在天花板上盘旋飞舞,忽明忽灭,发出微弱的嗡嗡声。
  不像梦,亦不如幻,那些幽灵般的光晕甚至令我恐惧起来,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直到我确认那只是萤火虫。
  那不是童话中的萤火虫,那只是为了生存而不停飞舞的萤火虫。
  它们竭尽所能地闪烁着,通体发亮,却不能为自己照亮前路。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萤火虫。
  第一次,是在1998年的夏夜,于南京中山陵的荒草丛中。
  我们在深夜爬上无人的荒山,坐在凌驾于公路之上的空中,遥看远方城池。
  鬼子捡起一块碎石,朝脚下飞驰而过的夜行卡车掷去,嘴里发出兴奋的怪叫。
  雷子不停抽烟。
  我想睡,却又怕睡不着,正如我想在这沉寂的山道上狂奔,却又怕坠落谷底。
  1998年的夏天在记忆中无法磨灭。我们被命运摆布到了北京或南京这样华而不实的城市,再也没有自我选择的权力,我们不得不与父母和故乡告别,不得不四散天涯,不得不坐在这黎明前的荒山上,呆呆地看着远方那永远都睡不着的陌生城市。
  之后,这样的异域将我们继续摆布下去,改掉我们的口音、洗掉我们的记忆、毁掉我们的青春。
  于是我们都变了,变成了茫茫人海中屡见不鲜的一脸茫然的人,我们面面相觑、无话可说,甚至失去联络、永远消失。
  一切从1998年的夏天开始,"夏天"这个词汇蕴满了压抑、混沌与绝望,夏天的激情与释放,也总是那么地荒诞、混乱、虚妄。
  我们沿着高一脚低一脚的山道往下走,我们累了,我们必须回去睡了。
  然后看到萤火虫。
  那时的萤火虫,围聚在捉摸不定的视线里,如梦,亦如幻。
  我们都停下了脚步。天色隐隐发亮。
  捉住它们。鬼子把声音压得很低。
  干啥?雷子问。
  捉住它们。鬼子答非所问,带着颤抖的音调。
  它们突然之间全都飞了,在我们还没迈动脚步的时候,我们马上朝着远去的光亮追去,却很快便在悬落的山壁前停止了奔跑。
  我们并没跑多远,却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那光亮,很快消隐在了凌晨的薄雾中。
  它们翻山越岭,飞走了,飞远了……
  时隔多年,再见萤火虫。
  我躺在炕上,大睁着眼睛,看着它们。它们无法停止飞翔。
  黑夜一点点流逝殆尽,我睡意全无,整个躯体,像飘浮在幻觉中一般,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那些萤火虫,随着黎明的到来,随着日光的透射,越来越暗淡。
  直至消失。
  旭日东升。它发射出的另一种光芒照在我身上,照在我脸上,照的我睁不开眼,照的我入不了梦。
  我翻身而起,收拾行囊,作别房东,搭乘客车,离开这里,返回城市。
  再见,萤火虫。

2004年9月9日 星期四 陈真,陈真
  在《功夫》的片段中,看到了久违的梁小龙。
  他演一个秃了顶的糟老头子,被囚居在昏暗幽寂的牢笼里,眼神怪异,笑容迷离,在最后关头,大展身手、技惊四座,却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寂寞高手。
  类似于《破坏王》里头的吴孟达,类似于周星驰电影中惯见的欲扬先抑欲赞先搞的一系列角色。
  周星驰说,我一直都很欣赏梁小龙的功夫,一直想跟他合作,到了这部电影,终于打电话给他,问他的状态好不好,还能不能打。
  周星驰说,他在空中劈腿的动作,是我见过最厉害的。
  梁小龙并未在预告片里踢腿,只是依靠电脑特效,玩了一些很无厘头亦很神奇的超能力绝技,比如左手开枪,在子弹将要击中大脑的瞬间,伸出右手双指,平心静气地将子弹夹住。
  电脑特效的好处,就是能够将以前那些难于诉诸于影像的、意念中的、传说中的神技用最接近幻想的形态展现出来,比如《十面埋伏》中的"小李飞刀",比如刚刚描述过的堪与陆小凤一较高下的灵犀指法。
  司空见惯的飞腿还能有多精彩?
  最精彩的梁小龙,当然是《陈真》里的梁小龙,李连杰在《精武英雄》里面重新诠释的陈真,激昂有余、沉静不足,看不出内里的重重矛盾、种种压抑。
  到现在,《陈真》也快忘完了,残留在记忆里的,是他最后的死,他用长刀捅进了自己的肚子,刀锋透背穿出,将从身后把他紧紧抱住的东瀛强敌,一并穿死。
  那样的惨烈与震撼,永生难忘。
  还有流氓子弟龙海生趁赵倩男熟睡之际,偷吻她的香唇。
  那样的朦胧与启蒙,同样永生难忘。
  《陈真》里头还有徐小明,演的好象是霍东阁的师傅吧,胖乎乎的,还能打。
  前两天刚买了他导演的那部昨日经典《海市蜃楼》,只花了五块钱。
  重看之下,竟然发现,"海市蜃楼"这四个片头题字,竟然来自周作人。
  竟然,竟然,真是匪夷所思、大呼过瘾。
  那时候香港与内地的合作环境与过程,可要比现在专业、敬业、热忱、务实多了。
  《海市蜃楼》里面还有一位在日后成了大腕的家伙,林迪安。他那时不过是徐小明的学徒,充当龙虎武师,在众多被男主角打的落花流水的场景里出现,以众多的惨状死去。
  时至今日,他已成了数一数二的武术指导,作品包括《风云》、《中华英雄》、《无间道》,和好莱坞的《黑客帝国》、《蜘蛛侠》。
  他并不壮悍,却留着一副络腮胡子,经常在自己担任武指的电影里客串出现,扮演从古到今的打手、杀手,死得很快。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曾在风靡当年的电视剧《八仙过海》里扮演过重要角色之一:蓝采和。
  他后来怎么不演戏了?怎么成了武师?怎么成了顶级武指?
  他的电影经历,与曾志伟恰恰相反。
  电影,是怎样将一个人的生命改变的?
  生命,又到底是怎样的一部电影?

2004年9月14日 星期二 寻找马路
  马路,你还能找到你的明明吗?
  明明,你还能找到你的他吗?
  今天晚上第一次看了《恋爱中的犀牛》,新版的。
  刨除掉那些孟京辉惯用的搞笑与戏谑,剩下的,是重重的伤感与惘然。
  伤感与惘然,被诗意地做到了极致,于是《犀牛》成了屡演不衰、有口皆碑的经典话剧。
  属于这个时代的伤感与惘然,没法不打动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们。
  走出北京剧场,一路上我都在想,马路还会去找明明吗?明明还会拒绝马路吗?
  一路问。
  笑料、情调、形式,都被难得地包容进去了,于是无可指斥,即使那些笑料、情调与形式,在重演的今天,已失去了新鲜的力量。
  关键是飞翔的灵魂。
  孟京辉的话剧从来不以叙事取胜,打动人的,是质感,是诗意,是台词,是表演。
  属于话剧的质感、诗意、台词、表演。
  但不是属于电影的。
  《像鸡毛一样飞》投错了胎,从话剧错成了电影,把那么形式化的话剧不加变体地搞成电影,只能落得个十三不靠的尴尬结局。
  就算是话剧化的电影,也还是电影,电影的调度、表演、台词,都是往里收的,不是往外放的。
  国内的话剧演员,即便如李乃文等人一般厉害,到了影视表演领域,也都光彩尽失、令人惋惜。
  是因为给他们的电影机会太少了?还是因为他们适应不了电影?
  像个悖论。
  很难再出现像李雪健那般游刃有余的真正的演员了。
  作为演员的姜文,就快要被自身吞没了。陈道明总是失控。濮存昕陈宝国之流,好像永远忘不了自己是个演员--著名的优秀演员。
  胡军有点儿像当年的张丰毅,怎么演都掩饰不了表演的痕迹。
  就看刘烨能不能磨出来了。
  他接了孟京辉新的话剧《琥珀》,有意思。像《美人草》、《巴尔扎克与小裁缝》之类的电影,对一个好演员来说,根本锻炼不了什么演技。
  《犀牛》里的表演,其实可以再好一些,那样的话,就几近完美了。
  我是不是太苛刻、太扯淡、太荒诞了?
  夜深了你还不想睡?你还在想着她吗?
  哈。我不是马路。我更害怕遇到我的明明。
  我要是能像马路那样拥有强大的内心就好了。
  那样的话,明明才能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
  不管她最后会不会离我而去。

2004年9月14日 星期二 上帝之城
  真正的秋雨,终于下了起来。
  只有在这样的即时即刻,才能感受到夏天是怎么过渡到秋天的,等秋去了、冬来了,再到下一个汗津津的夏天,便忘记了回想、忘记了当日的冷风过境,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死,恐怕也无法把季节的交替弄明白。
  如同心境的迁移,从欢愉到伤悲,从颓靡到极乐,乐极生悲、喜极而泣。
  被上帝的目光包围。
  上帝有着什么样的感受?
  晚上打车,被堵在德内的小胡同里,前不见去途,后不见来路,阴冷的雨点跳过车窗缝隙,打在额头上,叫人恨不得立刻死去。
  在雨中匆匆跑过的两个孩子,使我安详下来。
  他们笑着、叫着,激起水花一片,无视蜿蜒爬行的车队,不顾阴郁悱恻的冷雨。
  司机也被他们吸引住了,不再咒骂这鬼天气、这烂交通,点燃一根都宝,享受求之不得的安逸。
  我抬头望天。空中闪烁着一些亮晶晶的东西,不是星,不知道是什么。
  如果此时我在高空飞旋,我是该紧锁愁眉,还是展颜轻笑?
  如果我是上帝?
  我看到那些冒着白烟的怪异虫子,我看到那些渐渐点亮的万家灯火,我看到那些盘旋缠绕的交叉冷桥,我看到那些奔跑跌倒的红男绿女。
  我看到车祸;我看到眷侣;我看到盛宴;我看到浪人。
  我看到自己。
  上帝的视线变得不真实起来,忽而黑白,忽而绚烂,忽而模糊,忽而明晰,忽而盛世,忽而末日。
  上帝揉了揉眼睛,摇了摇头,叹了叹气……闭目。
  于是雨下得更大了。某座立交桥下,说不定又积成了汪洋,某座地下建筑内部,说不定又流满了泥沙。救援的车队轰鸣而去,把一些胆小的路人吓得抱紧了身体,把一些好事的看客乐得挪不动步子。
  八九点钟的时候,马龙车水终于动了起来。
  我把目光从幻变的天幕上移开,我在神经质的加速度中,闭目。
  我的上帝,他从我幻想出的那个停留之地,飞走、不在。
  上帝也要躲雨。
  或许他仅仅是个流浪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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